来自"一五一十部落头条"的最新文章，如果您不希望再收到此邮件，请退订；如果您需要更换其它邮箱接收邮件，请点击这里！
流民故事：老冰棍
Wed, 22 Jul 2009 11:39:00 +0800
作者：老虎庙 | 评论(3) | 标签:流民, 人民自救, 民情, 摄影, 记录
夏天，前门楼子下唯一带北京味儿的东西是"老冰棍"。老冰棍不掺奶油，纯水，甜，街头兜售的小贩这样吆喝"一块，一块，拔凉拔凉地……"是东北口音，当年北京的小贩吆喝起来简便"2分一根，冰棍——"因此老冰棍不是真的"老北京"，假的。
老冰棍的确是几个东北人在做，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据说是在一个距前门不远的地方，僻静，隐秘，由近旁几米走过，丝毫不能觉察。我早年在钢厂做过冰棍儿，想象不出是怎样的机器可以在闹市里做到悄无声息。反正到出货的时候，就有人把老冰棍一件件送到前门外的小胡同里，大栅栏西口、长巷北口儿、西打磨厂等，就着街边，开始批发。来取活儿的多是流民，但流民势力不在上风。流民往往心怯，人前头并不言语，给钱，拿货，货到手就走……势大的是那些工厂下岗的北京人，还有些面孔生疏，临时来京，顺手做做的，赚点儿是点儿，拍屁股说走就走，因此胆儿大，牛气冲天，不像流民把这个做了谋生的手段，但凡去做，心中想着警察，想着城管，甚至想着街道边儿上的保洁员，他（她）要不高兴你，一个举报，你就日子不爽。流� �是干长工的，不想临时。
流民们批来的冰棍是论件儿的，一件约莫36到40根，包装不算正式，一没有厂名，二没有厂址，无法电话联系，是标准的"三无"。那盒子有用可乐箱子改装的，也有干脆用鞋盒子包装的。发价一件12元，有便宜点的可以低到10元，那就必定是和"厂家"有点瓜葛。总之，到前门下出售的冰棍价格一律一元，一根净赚七毛五。
进入伏天，卖冰棍的诱惑远远大于卖国旗，至于捡瓶子的营生，虽是提前度过国际经济危机的冲击波，收购价也由3分涨回6分，但看广场的封锁一天天演变为常态化形势，天安门广场的流民们早早就改换门庭，告离广场，告别瓶子。卖地图，卖冰棍成为广场龙头商品。
每月底我去南小街给房东付当月流民公房房租（目前八间/总1200元上下/含水电浮动），在前门高速站等车的工夫，我在站外吸烟。那时候附近有俩妇女在兜售老冰棍。我便闲闲地观看。后来见有城管的电瓶车驶来，俩妇女不曾觉察。我忙对那俩妇女小声道："城管！城管来啦！"那俩妇女撒腿就跑，怀里抱着的老冰棍顿时撒落一地。后来我从那俩妇女手里想买冰棍儿，她俩执意要给我两根。我很惊讶，那你们还赚什么钱呢？
"卖不完的话，扔了也是白扔，何况是被城管没收了呢！"她们说。我听口音像是山东人。
流民里最能挣钱的老徐不卖冰棍，全靠捡拾些瓶子、废纸、包装纸箱等，再倒手给回收站，养活着他在青岛大学上学的女儿。我问他为什么不做卖冰棍儿的便宜事情？徐说："人家那要干净……"我百思不得其解，是因为东北人对销售者的卫生面貌有严格要求？还是老徐有所自律，对自己的卫生表象？这个答案是老王给解的 ——他那样儿，不好买冰棍。老王说老徐的手指甲上总是有条黑边，就算是卖冰棍，他也要偷空去捡拾废品。因此指甲永远有黑边儿。
卖老冰棍的事情在官家看至少附三条罪状，一是无照经营；二是没有卫生检查合格手续；三是卖的假冒商品，更没有食品检验合格证一类。卖老冰棍因此很像地下工作。除了上述俩妇女的边游边售，犹如游击，只有到了午休的时候，警察走了，城管走了，剩下在广场的都是自由人民。时段大约仨小时呈无政府状态，可以放手了干，吆喝，拦截游人兜售。以至有了像模像样的商业竞争。前门箭楼北侧至高速公交的一爿开阔地最是旺地，却一旦抓捕起来，难逃藩篱。箭楼东西两侧的1号、2 号人行地下通道彷佛戍边关隘，属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地下出口各四通，南来北去，往交通枢纽去的，往箭楼参观的，欲往2号地铁去走全市各地的，均要在此地下聚合。再着因了地面炎热，诺大个广场就此两处地下阴凉。地下通道里滞留歇息、纳凉的行人渐多，成为老冰棍大行其道之地。也怪，如此好地界，公家却不许经营，名曰维护首都窗口的美好形象。流民则不然，道：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们不干的我们干。我说岂不是无产阶级不去占领的，资产阶级就必须占领啦！流民就只是笑，大概并不能听懂。
20日下午，我接流民王总统一个电话：刘教授在前门2号通道里被来路不明者殴打，现已送往医院。老王搁下电话立刻前往前门捞人。
刘教授是河南乡村兽医，因官司打的是天津人，便追至北京落居，和老伴在广场一边捡拾生活，一边等待官司转机。因为人长得学术，亦顶一头白发，故得"教授" 称号，在流民公房里气质可谓鹤立鸡群。老教授怎么就要挨打呢？打人者怎就不怕一介老夫，手下若有轻重闪失，后果难堪……
21日下午，我抽空赶到流民公房看望老刘。老刘简述情况如下：人家卖老冰棍至少一块钱，我想薄利多销，就卖五毛，这就得罪了不知道是谁……
老刘说起来还挺委屈。
老王把我叫到一旁，说："是做冰棍的东北人打的，人家要规矩市场价格，哪能叫你卖低价呢？"
我说："买低价也算价格竞争呀，市场自由竞争嘛。"
老王说："哎呀，你说的不对，书生的话。都卖低价，东北人咋挣钱呢？"
刘教授额头上缝了四针，我代表救助队员的意愿送给他一袋子水果。临走，我看教授就静静地躺在公房的暗处，借着窗外投进的暗光读报……
老冰棍是假冰棍，是不入大雅之堂的东西。它吃起来不错，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天。围绕着老冰棍的是另一个社会，各色人等，各种来路，各自又不同的遭际，他们和它们（老冰棍）形成了这个社会的生存链环，也等同于那个光鲜地界，有人、有物、有关系之学，亦有像模像样的金融关联，生产循环……只不同的：他们像"老冰棍"的牌子一样，被人们以另一种眼仁审视，但他们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穷苦同胞。
【延伸读】
□ 公房流民刘全德的秘密 http://24hour.blogbus.com/logs/34150972.html
□ 孙志刚·许志永·广场流民 2009-07-18http://24hour.blogbus.com/logs/42538045.html
□ 流民：过什么节卖什么旗 2009-06-30http://24hour.blogbus.com/logs/41713523.html
十字架上的蚊子
Tue, 21 Jul 2009 21:46:00 +0800
这个时间我记得很清楚，是我到达黄龙县城的第三天下午。记得我写过一句诗，"我坐在群山的角落"，真是完美的写照，县城位于大山深处，在群山环抱之中，有几个川道相交，县城就坐落于交点上，这里地势稍显宽阔，最宽处也不过三百多米，所以县城里只有一条主街道，另外并列的一条路就叫外环路了。主街沿着山脚，有一千米长，县城所有的单位和人家都住在道路两旁，县城很小，以至于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互认识。也情有可原，如果你几十年都住在这样一条街上，你也会全县闻名的！我们刚到达这里的时候，是夏末的多雨季节，反反复复的下了好长一段时间。山里气候本来就比较冷，即使平常，盛夏的夜晚空气也很凉，睡觉是要盖上被子的，所以当地人就告诉我们，这里是没� 蚊子的，极少见，只有一种花心虫，极小，能钻过纱窗咬人，非常疼，我们没有经验，以为只要没有蚊子就万事大吉了，其他的都不足为虑。
下雨没事，只能呆在屋子里，初来咋到，又没有事情做，只好看书，下午极静，让人昏昏欲睡，恍惚间，觉得被一只蚊子咬了一口，伸手去打，却被它逃掉了，赶紧顺手用书一挥，啪的一声，可恶的蚊子被我钉死在了墙上。看到被当地人当作稀有动物的家伙光临我的寒舍，有点受宠若惊，虽然打死了，却有点洋洋得意的想向别人展览一下，表表功绩。当时我没带相机，不然可以向伟大的周正龙伯伯一样，立此存照，光荣的向中国人民宣布，我在黄龙找到蚊子了！不过拍蚊子没有生命危险，所以我决定保留它的尸体，以便向那些没有机会拍到蚊子的朋友们炫耀一下。
仔细看一下，由于是用书拍的，� 道不大，蚊子保留了个全尸，除了喝满我的鲜血的肚子，其他的没有拍烂一点。现在被我牢牢钉在了墙上，两个翅膀向两边平平伸展，如同被绑定的两个胳膊，头颅下垂，达拉在胸部，后面的两条长腿，耸拉着直伸，仿佛垂死的人的无力的双腿。一点血迹渗到墙上，为蚊子的尸体做了一个幕布，仿佛就是他的展览台一般。这姿势让我怎么看都觉得像《受难的基督》里的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视乎它也是为了承担人类的苦难被钉在了十字架，充满了悲怆和伤感。
小城的时光是悠闲快乐的，虽然时常感到无聊，但有一群快乐的朋友陪伴，无聊感会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生活就是一个被填充的鸭绒被，填满轻飘飘软绵绵的东西的话，无聊的空气就无处藏身。平淡而快乐的生活过的很快，如一曲温柔轻快的小夜曲，没有高潮部分，但旋律优美， ��奏明快，引人入圣，但过去后除了快乐也没有特殊的记忆。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积攒了满肚子的野果，跑遍了周围的山山水水，结交了众多的好友，收获不少的快乐和祝福。
要走的时候，我回头看看寄居了一年的小屋，告别了桌椅板凳，又看见了那个受难的基督蚊子，还老老实实的挂在墙上，血迹已经枯干，暗黑色如同陈旧了几个世纪。注意到他的时候，由于我的伤感情绪，突然觉得很抱歉，把一个弱小的生命终结，还让它的尸首示众了一年之久，仿佛自己做了一件罪恶的事情，充满了愧疚感。用歉意的目光再看它的时候，它那无怨无悔的干尸，是乎充满了慈悲，像原谅人类所有过错一样原谅了我，那陈旧的血祭的台布，仿佛是它为人类背负大罪恶的写照，是它奉献自己的伟大记录，书写它的伟大情怀的历史教材！如果不是急着要� �，恐怕再呆一会，我就要成了这个蚊子基督的信徒了。
其实在平时看到它的时候，它的形象已经在我的眼里有了变化，被它咬的疙瘩已经消肿了，被吸食的鲜血被忽视了，它的罪恶就被慢慢忘记了，从一个可恶的害人蚊子，渐渐变成了一只弱小的虫子，成了被同情和可怜的对象。当我的同情心变得泛滥，开始为伤害它变得内疚的时候，它甚至可以成为替代圣人基督的形象。
想想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吸食鲜血，传播疾病几乎是它的天职，它们只要活着就没有一会是想向人类忏悔的，只要有机会，就不择手段的把吸管扎进人的躯体，贪婪的吸食，不到肚子饱满决不罢休。而我们却因为它的弱小，死亡的可怜，姿态的柔弱而忘记了所有的罪恶，甚至由我们的血迹显示的一点惨象也成了它们值得同情的证据。
死尸摆出了一副受难基督的架势，就赢得了我们的同情和怜悯，淡漠的血痕也成了弱小的体现。其实这种事实颠倒的角色转换，并不是偶然的事件。有心人可以留意一下，真实世界里我们看到的听到的，甚至是自己认可的东西，也经常是换了面目，于真实毫不相干了，原因很复杂，各种藏在暗处，隐秘于内心，谋划于暗室，窃窃私语于人后的高尚而正义的原因，使人们不愿看到真相，所以我们往往就相信了别人描述的，文字记载的，碑口相传的故事和记录，甚至更多的时候，由于我们的善忘和对幸福生活的追求，我们自己就修饰了真实和历史，编织一些英勇、甜蜜的小故事，满足虚弱的，可怜的精神需要，并深信不疑。
怀疑我说的话么？找点光明正大的记述看看吧，故事会，民间传说，历史正剧，档案资料，关于伟大和真理的所有记录，你会看到一个个幸福完满的世界，充满了伟人，英雄，真理，正义，是他们创造了这个幸福的世界。如果你的脑子还有余力，你在字里行间可以费点心思，可能会发现一些让人烦恼的蛛丝马迹，如果你的承受能力有点坚强，脑筋还没有坏死，可以稍微开动一点，会发现，用来书写那么美好的丰功伟绩的，视乎渗透着许多原本是贱民的血迹，如同祭坛上的那一块血布。
这只小小的蚊子的祭坛上，被吸食的我的一点血迹，铺陈在它的身后，让他的形象变得仁慈而宽厚，借助这点血迹，它变得光荣伟大。作为当事人，这让我警醒。当然这是个玩笑故事，经过我的加工和调侃，故作深沉和一本正经，显得滑稽可笑，权当笑话吧！
但是，现实世界中我们往往忘记了，我们供奉的所有英雄和伟人，视乎并不一定比这只蚊子更高尚，他们的丰功伟绩地下，铺陈的也是万千贱民的尸骨，这点不需要详述，他们详细的功劳簿上都有记载，一将功成万骨枯，也说的很明白，这些伟大的功业都是有弱小的草民的血写就的。当他们快意屠戮的时候，是没有顾忌的，抢劫、杀戮、屠城、灭族、杀人、放火、掳掠、奸淫，肆意的暴虐，草菅人命，多少次灭顶之灾，多少次十室九空，被杀被害的尸首填满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冤魂和无辜的尸骨积压成厚重的历史，凶残和死亡终于让他们赢得了地位，他们并不慌张，也不用去擦净脸上的鲜血，面对着填满沟壑的尸体，自会有人蘸着贱民的血为他们书写丰功伟绩的历史，时间的久远和历史变迁，慢慢的人们忘记了伤痛，曾经杀戮的人们成了我们� �英雄、伟人，这样的记录会汗牛充栋，铺天盖地，当我们再拿起每一项有记录的历史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光荣、伟大、繁荣、昌盛，历史充满了重大事件和伟大人物，英雄的形象伟岸高大，都是为了民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充满了奉献精神和自我牺牲。
伟大人物被供奉在高台上，写进故事里，到处都是歌功颂德的礼赞和掌声，那鲜血淋淋的历史记录变成彰显伟大人物的功绩的宏大背景，历史遗忘了那血的来源和被屠戮的尸体。
我们在礼赞的歌声中热血澎湃，早就忘记了是谁在屠戮和残杀，是谁被蹂躏和哀嚎。
此邮件由系统自动发送，请不要直接回复该邮件，该服务由Feedsky提供技术支持，祝您使用愉快。
博文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