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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砖四国"：被建构的认同
Tue, 16 Jun 2009 14:16:00 +0800
下周初，首次"金砖四国"峰会将在俄罗斯叶卡捷琳堡举行，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印度总理辛格、巴西总统卢拉四位代表着正在崛起的新兴发展中大国的领导人将对当今世界中许多焦点问题的广泛交换各自和各自国家的看法。相信他们一定会对去年以来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啸的根源以及走出经济萧条的路径，取得许多有益的共识。
有分析认为，此次"金砖四国"峰会，将为与会各方探讨如何应对国际金融危机搭建良好的平台，也将有利于为9月下旬在美国匹兹堡举行的下一次G20峰会更好地协调发展中国家的立场。
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随着"金砖四国"这个词日益频繁地出现在国际舆论中，上述四个国家似乎越来越被视为某个具有实际意义的"联合"或"集团"，而它们之间的自我和相互认同也越来越紧密。这四个天南地北的国家的领袖能够坐在一起开会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中国国务委员戴秉国在5月底的预备会议上说，新兴大国群体性崛起，是当今世界最主要的发展趋势之一。"金砖四国"当前尤应加强应对国际金融危机的协商和合作，加强宏观经济政策协调，共同反对各类保护主义，推动加快国际金融体系改革步伐，并促进符合全球化和 ��极化发展需要的国际合作机制建设。他的话，很明显表达了中国对这一正在形成的"共同体"的期待。
对于这次的首届"金砖四国"峰会，最应该感到得意和荣幸的，是全球著名投资银行高盛集团。我认为，它的CEO应该是这次峰会最理所当然的主持嘉宾。
说起来相当有意思，要不是高盛在2003年10月发表的一份长期预测报告将中、俄、印、巴四个相隔遥远的国家放在一起，世界上是绝不会有"金砖四国"这样一个团体的。在这份题为《与BRICs共同梦想——通往2050年之路》的报告中，高盛称，到2040年左右，上述四国的经济总量将超过不算加拿大在内的西方6国。所谓BRICs，是Brazil（巴西）、Russia（俄罗斯）、India（印度）、China（中国）的英语开头字母缩写而成的一个词，它与英语中"砖"（Brick）谐音。或许是因为高盛公司的英 ��名称里有一个"gold"（Goldman Sachs）的关系，"砖"字上面很快又被贴上了"金"。
客观地说，四个国家还是有不少共同点的。但无论在地缘、民族、经济结构、政治制度，特别是在对一个共同体来说最至关重要的文化传统方面，它们的差异要远远多过共性。然而，高盛的一篇文章却让它们走到了一起。这再次证明了一个容易被大多数人忽视的深刻道理：世界上的许多共同体实际上并不具有自然纽带，它们是人为建构起来的，有些共同体的建构过程甚至是十分偶然的。
类似的情况还有不少，最典型的一个最近的例子是美国前总统乔治·布什谴责的所谓"邪恶轴心"。"9·11"过后不久，布什将伊朗与伊拉克和朝鲜并称为支持恐怖主义的三大"邪恶轴心国"。后经当时的美国国务卿赖斯等人的补充和完善，这份"邪恶轴心国"黑名单包括了古巴、缅甸、朝鲜、伊朗、白俄罗斯和津巴布韦，而委内瑞拉的查维斯总统则似乎非常自告奋勇地想要加入它。实际上，在此之前，这张名单上的大部分国家之间——比如伊朗与古巴、或缅甸与白俄罗斯——基本上行同陌路，但正是布什帮助它们逐渐结成了一个类似于同盟性质的松散共同体，而它内部的确认或认同也是布什的美国帮助建构起来的，那就是同仇敌忾的反美情绪。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相隔了半个地球的内贾德与查维斯这两个容易激动的男人之所以越来越变得像一对 ��们儿，完全是另一个热情洋溢的男人——布什——一手撮合的。
历史上存在过和现在仍然在发挥着或大或小影响力的共同体——如"东亚"、"西方"和"穆斯林"等——一般都是因地缘、民族、特别是文化的同质或亲近性而自然结成的，因而它们往往天然具有强大而悠长的生命力，这也就是前现代的那些共同体的边界高度稳定的根源。
世界进入"现代"以后，这种自然格局迅速瓦解，尤其是冷战时代，共同体的划分大多以意识形态和现实利益为基础。而在全球化的今天，各种各样的新兴力量进一步加速了不同共同体之间的此消彼长和重新组合，许多时候甚至是难以预料的。这一切都为未来的世界棋盘增添了复杂性。从"邪恶轴心"之类的反美共同体上，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大国行为的不智往往很容易塑造和建构本来并� �存在的不利于自己的力量同盟，这是中国在崛起道路上非常需要引以为戒的。
写于2009年6月9日，改定于2009年6月12日，发表于2009年6月15日《南方都市报》
大炼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Tue, 16 Jun 2009 10:06:00 +0800
作者：李对龙 | 评论(14) | 标签:大炼钢铁, 大跃进
数年前在老家时，听长辈们闲聊，提到当年的大炼钢铁，一位长辈解释道，这件事的起因是毛主席把钢铁产量的指标定得太高。而他老人家之所以定这么高，是因为当时管钢铁的薄一波在中南海游泳池里翻了个身。这个因果关系在逻辑上似乎实在说不过去，长辈们的闲聊本就真真假假，图个热闹，于是我也就把它当个夸张的笑话来听。可今天当我读了唐德刚先生《新中国三十年》里的《土法炼刚和人民公社是怎么回事》后，才知道这根本不是笑话，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历史。
当年在周恩来等一批实干家的努力下，新中国在1957年顺利完成了恢复性的"一五"计划，这一年的钢铁产量达535万吨。"二五"计划中，踌躇满志的国务院制定了更精密更具体的经济建设规划，他� 一咬牙，把钢铁产量定为了650万吨。虽说这已经大大超标，但老毛却仍不太满意，他心里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原来十月革命胜利四十周年纪念日时，老毛跑到苏联跟"老大哥"套近乎，恰好"老大哥"刚把第一颗人造卫星送上天，春风得意的斯大林扬言要在十五年内赶超美国，彻底埋葬资本主义。老毛头脑一热，既然"老大哥"跟美国叫板，那"小老弟"我就瞅准英国，咱们一道埋葬资本主义。于是乎，那个"十五年内赶超英国"的天真构想就诞生了。很明显，若以这一目标为标准，则那已经超标的650万吨还是太低。
那段时间老毛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为此他专门召请当时实际主管钢铁业的国务院副总理薄一波，到中南海游泳池里边逍遥边商量。许多年后薄一波回忆，当时主席在池子里问他，1958年的钢铁产量能否再翻一番？恰好此时薄� �总理在水中惬意地翻了个身，便随口说道："翻一翻"。老毛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即高兴地重复道，那就翻一番吧。薄一波回过神来，浮在水中傻了眼。于是，1958年的钢铁产量就这样被这两位决策者定为了1070万吨。
有了这么个荒唐的开头，此后几年更加离谱，1959年的指标为3000万吨，1962年达8000万至1亿吨。指标订得太高了，钢铁厂办不到，毛主席乃号召，为完成1958年钢铁生产的指标，乃于是年秋季开始，搞"全民大炼钢"，这也是因为当时各省的省委书记，都在主席面前夸口，他们各该省地方的钢铁产量是如何如何的茂盛。总合起来竟有770万吨之多，使毛主席龙心大悦，这现象在封建帝王时代便叫做"承旨"。（康熙皇帝以前为体恤汉族妇女缠足之苦，下诏"放脚"，立刻便有汉族大臣，专折上奏说，"臣妻先放大脚"，此次各� 书记承旨，便是"先放大脚"的现代版或人民版。）毛主席既然发动了全民大炼钢，各省市和自治区的土皇帝书记，乃蜂起竞争，大炼钢铁，终于把各地人民的铁锅、铁床、铁门、铁锁、铁条、铁链、铁栏杆、铁丝网……铁钉、铁皮，凡是属于铁的东西，照单全收，投入土制小高炉，送九千万人上阵：上自大将军、大部长、大使、大教授，乃至国母宋庆龄、国妻江青，下至贩夫走卒，担柴、卖浆，以及幼儿园的小毛头。总之，农民不下田，学生不入校，夫妻不上床，一齐上阵，没昼没夜的来他个全民大炼钢。朋友，这就是人类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土法大炼钢"了。终于把几百万吨有用的铁沙和铁制器材，炼出了几百万吨，在工业上一无可用的铁疙瘩……（唐德刚：《新中国三十年·土法炼刚和人民公社是怎么回事》）
我奶奶曾告诉我， ��那个大炼钢铁的年月里，响应毛主席号召，每家每户除了铁锁、门扣、农具外，几乎所有的金属制品都被没收去"回炉"。最让奶奶心疼的是她当时刚买的那个烙饼的平锅，硬是被夺了去。奶奶不死心，第二天天不亮就迈着小脚，偷偷去到村委会大院里，又把那个平锅拎了回来。不料被邻居家看到，向来强势的奶奶对邻居"恐吓"道："你要说出去，我就收拾你！"邻居赶忙说："我不说，我不说。"但这件事还是被村委会知道了，上门搜查，却始终没找到——奶奶把平锅埋到了院子里石榴树下，烙的饼则被她放到篮子里吊到了房梁上。有趣的是，此后这个吊在房梁上的篮子就成了她老人家藏匿"宝贝"的地方，篮子在房梁上一吊竟就是三、四十年，直到奶奶搬家。
总之，周恩来一干人精心规划的"二五"计划，就是这样被老毛一点 ��点给毁掉的。当时我奶奶还能烙饼吃，"二五"之后则只能吃糟糠了。这期间终于发生了"三年灾害"，不知饿死了多少人。我父亲就是在那段岁月里出生的，当时家里已经有了四个孩子，爷爷刚在病饿中过世。总之父亲出生的实在不是时候，奶奶甚至想丢弃他，被我舅爷爷强留了下来。父亲居然就奇迹般地活过了那段岁月。如此说来，我今天能坐在这里追述往事，也算是个奇迹吧。
领导在游泳池里惬意地"翻一翻"，人世便翻江倒海，以至生灵涂炭。这已经不仅仅是权力，而更像是神话里所言的法力了，任何逻辑在神话面前都是多余的。
在上面的引文中，唐德刚先生把地方官们拍马虚报戏称为"承旨放大脚"。我想，老毛那种肆无忌惮的权力神话已经成为了历史，但这种"承旨放大脚"的闹剧却一直都是官场的潜规则。� �曾在一篇文章中讲过，我的家乡某鲁中小镇，各村委会干部为了政绩考核，肆意夸大各项经济增长数据，结果虽然实际经济水平并未有任何提高，但市税务局按数据给这个小乡镇下达的征税额度却连年猛增。深感压力的镇税务所所长，在税务会议上对村干部们说，这就叫吹牛也交税！
这只是一个偏远小乡镇的作为而已，放大来想，我们的GDP神话和那人均收入800美元很大程度上就是这样炼成的。关键是，无论基层还是中央，他们都并不很在乎数字的真假，只要好看就足矣。只要好看，翻多少翻（番）都不成问题，你就扑腾吧！
2007年2月
走进美国黑人教会
Tue, 16 Jun 2009 08:10:00 +0800
作者：一娴 | 评论(12) | 标签:美国黑人教会, 特殊传统, 黑人灵歌
在午后的阳光里，应邀参加一位美国朋友的牧师就职仪式。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美国的黑人教会。这位朋友所属的教会，是美国许许多多的基督教支派之一。
教堂位于LA的黑人区，参加仪式的几乎都是黑人。黑人兄弟姐妹们都非常友好，互相介绍，握手拥抱。男士们多西服笔挺，女士们多盛装。美国的教堂，和我过去在欧洲和香港上教堂的观感不同，女士们可以穿得不那么保守，黑人教堂里，有的女士好像还更宽松一点。
在美国，多年来，由于黑人长期处于社会的边缘，黑人教会在基督教会里也处于边缘的地位。这就使美国黑人基督教会有一些特别的传统。一是在牧师讲道的时候，常常对美国社会的现实进行抨击。最近的例子是在去年，奥 ��马所属的芝加哥三一联合基督教会的牧师赖斯曾多次在讲道的时候，抨击美国社会的种种不公，甚至有"上帝将会诅咒美国"这样的言辞，以及被批评涉及种族问题的言论。这类政治不正确的话语，加之该牧师和奥巴马曾经亲密的关系，引起了许多美国人的担心，以致奥巴马为了大选不得不退出该教会。
这次仪式上请来的一位黑人主教NOEL JONES在这个传统上也不例外。NOEL JONES 主教在LA地区相当有名气，以激情方式布道闻名。他的讲道以耳语般的轻声开始，娓娓地述说上帝的仁爱，仿佛一个亲密的人在耳边絮语，给人非常独特的感觉。然后声调渐渐沉稳，开始抨击现实，房地产危机，金融危机，失业率，刺激经济方案等等，无一不涉及，主教越说越激动，声调越来越高，越来越激昂，脖子上和额上爆起一根根青筋，但是节奏和语调都控制得很好，丝毫没给人声嘶力竭的感觉。
最后，主教的演讲变成了RAP（饶舌说唱音乐），主教拿着话筒，在台上一边快速移动，一边快速地吐出一串串词语，很难听得懂主教在说唱什么，只能从音节和节奏中感受他的激情，人们的情绪也越来越高涨，不断地大声呼应着主教，整个教堂仿佛一个巨大的激情澎湃的气场，我问自己，我是在教堂里吗？
想起曾经去过的教堂� �一不是庄严肃穆，教堂里的圣乐更是给人以凝重、纯洁和崇高的的感觉。还记得在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聆听过管风琴演奏的巴赫的圣乐犹如天韵，神圣而庄严；在巴赫的故乡德国的埃森纳赫百年教堂里聆听童声唱诗班的演唱，那天籁般地歌声令人有超凡脱俗的感觉；还有在香港维多利亚海边的小教堂，人们用广东话唱圣诗，全体起立高唱"哈里路亚"那种震撼心灵的感动……
然而黑人教会的圣乐完全不同，这是黑人教会特殊传统的另一部分。从前，在开始接受宗教信仰的时候，美国黑人凭借天生的音乐才能、把非洲特有的节奏和音调融于学来的欧洲赞美诗，创作出一种平稳、流畅、舒缓的音乐，这就是称为灵歌的音乐形式的由来，一种黑人的宗教赞美诗。而且，在黑人教会里，人们在唱诗的同时，还伴有节奏强烈的宗教性的舞蹈。
p>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民间真实的黑人灵歌，在我参加的整个弥撒里，黑人唱诗班都坐在台的正中，一旦音乐响起来，就全体起立，在全套的鼓乐，电吉他、萨克斯声中，震耳欲聋地大声演唱，每个人都边唱边舞，每个人的动作都不一样，年轻的指挥更是如同舞蹈家，热情又奔放。台下的教徒们也都起立，鼓掌，跺脚，扭腰摆臀，大声和唱，场面非常火爆，令我这个东方人也受到感染，不由地随着强烈的节奏鼓掌和扭动。环视整个教堂，每个人的脸上都放出光彩，整个教堂仿佛一个火热的激动人心的歌舞场，我再一次问自己，我是在教堂里吗？
当然，我是在教堂里，是在一个美国黑人教堂里。这是我的一次关于宗教崇拜的全新的感受。
想起圣经里的一些句子："用心灵和真理拜他"（《约》4：23），"口唱心和的赞美"（ ��弗》5：19）。黑人教会的特殊传统，就是在苦难和压迫中保持对自由真理的渴望，从而激发出动人心弦的黑人灵歌的魅力，用那种"心灵和真理"，那种"口唱心和"，让芸芸众生在歌舞的狂欢中亲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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