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FW BLOG] 皮艺军：我有个中国梦

作者：皮艺军   来源：共识网

　　很难用语言形容我有多么的幸运，被功名利禄的世风缠扰许久，直到今天我的心中还居然存有一袭梦想。我庆幸，能有勇气公开对大家说出我心中的梦想，当 然，更为庆幸是，有你们愿意聆听我讲出心中的这个中国梦。能够不瞻前顾后、直抒胸臆地说出心里话，很长时间以来，对中国人来说是一种奢侈。于是，这种久违 的冲动也成为我书写这篇短文的冲动。

　　47年前的1964年8月23日，美国黑人领袖马丁・路德・金在华盛顿的25万人的集会上发表了他那篇著名的演讲：我有一个梦想。在那次演讲之后，他 所倡导的阶层和种族的和解，出现了划时代的变化。与其说他发起了那次民权运动，不如说他托出了全体黑人和所有企望种族和解的人心中的梦想。看来，真诚地表 达出心中的梦想其实是人生中一件很值得一做的事情。

　　梦想是什么，梦想就是超越现实中的不可能和不如意，梦想就是企盼现实中的虚假和丑恶在未来的一天消失，梦想就是期待美好世界在未来的一天来临。其实， 我们真的应当经常心存梦想。一个只图功利而没有梦想的民族，是注定不可能幸福的。我们比过去有了更多的梦想，这些梦想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我们的孩子在朗 读历史课本时，能少一份悲凉，多一份豪情；能少一份屈辱，多一份荣光；能少一份虚假，多一份真实；能少一份无奈，多一份自强。

　　中华民族曾经有过让世人欣赏、让国人陶醉的灿烂文明，这些文明带来的荣耀激励着国人信心满满地走过了整整两千多年。直到上个世纪初中国人才发现自己离 开心中的那个梦想，离开世界所共同追寻的目标还有那么遥远的距离，我们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自觉地融入到人类大家庭之中。以至于在上世纪后期中国的经济 和政治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们才开始担心，中国人是不是有资格葆有地球人的户籍？

　　经过百年的奋争，终于走到了今天。中国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突飞猛进，其原发的动力肯定不会来自于内耗殆尽的精神能量，而只能借助与改革开放大趋势相 协调的外部能源。虽然中华民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独立，虽然中国社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放，虽然中国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富足，虽然脚下的这条路可能是 两千年以来距离中国人理想目标最近的一条路，但必须承认，直到今天，我们依然没有完成中华民族与人类文明完美的历史性对接。

　　其实，我们所有的梦想，折射出来的便是现实社会中的理念误认、社会疾患和制度弊端。而梦想实现的那一天，就是这些误认、疾患和弊端最终消弥的那一天。

　　我有一个中国梦，我梦想在国家宪法上记载的每一项公民权利都能够在现实生活中尽善尽美地实现，既不会因为秩序的维护而缩水变形，也不会被部门法律一点点蚕食殆尽。应当让每一个人的发展，成为全社会发展的起点。应当让每一个人权利的实现，成为国家发展的前提，成为公民社会的基本准则。用宪政保障宪法权利的实现，让共和国主席无法用宪法保护自己生命尊严的悲剧不再重演。

　　我梦想，法律应当是全体民众的意志，而不是少数统治者的任性。法律的实现应当是社会公平正义的实现，而不是少数执政者权益的兑现。法律不再是吃人的猛 虎，而是保护个人权益、庇佑百姓平安的保护伞。法律不再是人治社会中助纣为虐的刑具，不再是集权统治下压制自由的戒条，而是能够保证人在规范的约束中获得 自由，真正成为指导人们正确前行的人生坐标。

　　我梦想，“人民”这一称谓，不再是一个符号，不再是一种政治上的装潢，不再成为主政者权力祭坛前的美丽饰物，应当让国家、政府、军队、法院甚至钱币冠 上的“人民”称号能够名至所归。我期待，有一天国家机构所拥有的权力完全交由人民来托付和监督，货币的分配也永远把人民的利益摆在前面。监督监督者、控制 控制者，百姓们会越来越习惯于看到执政者在人民意志面前的谦恭与服从，不再恭称他们为“父母官”和“青天大老爷”。

　　我有个中国梦，我期待主政者不再为既得权益和一已私我而无视国家的荣誉，能够在人民的选择中俯首，甘为公仆，让国家体制变得更加公正、人道、清廉和透 明；官员们不再唯我独尊、以我划线、排除异已；不再居高临下、官尊民卑、官进民退，把党和政府与百姓的利益对立起来，而是把倾听民意民怨民声当作自己不可 推托的天职。

　　我期待廉洁，官员们不再把手里的权力看作是私分国库的金匙；我期待真实，官员们的报告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八股和空洞无物的伪善；我期待责任，国家和政府中的任何制度都不能成为官员规避责任的条款。

　　我期待，执政党能牢记在掌握政权之前做出的“反对一党独裁”和“民主自由”的承诺，让国家真正走出千百年专制专权的阴影，在开放与改革中迎来自由民主 的空气。让人民代表大会成为多元利益群体协调共事的舞台，让不同的声音在那里汇聚成为中华民族在新时代上演的华彩乐章。让选举制不再成为一件弃之不得、用 之更难的烫手山药，让选民亲自选出民意的代言人，让人大代表在共商国是的时候，不再敷衍、归顺和畏崽，能够为了国家兴亡，为了匡扶正义，直抒胸臆，斗胆建 言，不再把投赞成票当作人大代表的首选职责。

　　我祝愿有一天，我们国家的主政者能张扬博大智慧，敞开宽阔胸襟，摈弃功名上的计较，兑现改革初期的承诺，去整饬那亟待再造的政治体制。因为败坏的国家 体制只能继续成为滋生现实社会弊端的源头，成为制造残次仪器的工作母机。我不想看到我们的国家蜕变成经济鼎盛、国力强劲而政治羸弱、贫富悬殊、道德颓丧的 跛脚巨人。

　　中国人应当对全世界大声疾呼：我们共有一个地球，不论在人类进化的系列中，还是在未来发展的历程中，我们都是一家人。让我们抛开现世的纷争和文明的差 序，扫除意识形态的阻隔，实现地球人在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天然对接。我的梦是中国人的梦想，也是地球人的梦想。“中国特色”，不应成为“排他”和“自恋”的 代名词，而应当成为人类文化生态多样化的个性表征。但愿有一天我们不再偏安一隅，与地球上的其他族群能够信奉人类共通的普世价值，实现世界大同和人类族群 全方位地融合。

　　我有个中国梦，我梦想中国人做人要勇敢，要不怕天命，要不怕圣人，要不怕大人和官员；中国人只为真理低头，不要担心自己势单力薄，位卑言轻、无权无势 便忍气吞声、苟且偷生；中国人拥有共同的基因，不要再为了各自的实惠而甘愿为一盘散沙，各人自扫门前雪，灾荒年代各管各；中国人要学会平等待人，不要再把 人分成三六九等，对陌生人抱有警觉，而只对亲人熟人报以笑脸；中国人要有大宽容，要学会听取异议，习惯于与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与敌对的人一起共生；中国人 不要再继续留恋“恨的教育”，那种教育让族群对立，让亲情冷漠，让口角变成血案。我们要张扬爱的力量，要有勇气用笑容向身边的人表达自己的友爱；中国人要 有恒定的生活法则，要守住价值的底线，不要为了一点实惠，就用变通的技巧来篡改可能遇到的规则，让中国离法治社会遥遥无期。中国人要有公德心，要为自己不排队、人车抢道、随地吐痰的恶习感到羞耻。当我们自诩为礼仪之邦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理想国已经成为过去。

　　我有个中国梦，我梦想在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每一个族群都有权利葆有自己生存的尊严，葆有自己文化的精彩，不会以社会制度、政治异见、民族 诉求的差异作为对抗的藉口，在民族纷争和党派之争的漩涡中跳出旧有的成见，提出更具有前瞻性的新思路。让每一个族群的充分发展就是中华民族发展的前提。

　　自一八四零年以来一百多年的历史里，即使在抵御外侮的过程中，中国人之间的自相仇杀也一刻没有终止。中国近代史上兄弟阋墙式的自残，更增加了这种难言 的屈辱和难堪。我期待中国人永远不再打中国人。即使面对族群冲突的时刻，为捍卫领土完整而使用的武力也只能当作是最后的手段。我们都是有着共同血脉和基因 的一家人，党争、派争、意识形态之争都不能成为中国人“家庭暴力”的合理藉口。

　　我期待我们的国家不再有那么多的老百姓告诉无门，我希望民众的维权和申诉不再被斥为违法，我期待民众对政府的批评建言不再被指认为是“别有用心”的“ 煽动和颠覆”，我期待每个中国人都能自由地表达自己的心声，不再顾忌地说出心中的抱怨和异见；我期待民众为了正当的理由，能够自由地组织和参与合法的集 会、游行和示威，只有主动地参与到这些活动中，民众和社会才能真正体会到自由民主的含义，才能知道什么是权利的实现，才能升华爱国的情操。我期待政府不要 坚持那种摈弃异见、非黑即白的执政理念，因为，对民众的非政治行动做出过激的反应，其最终的结果只能是逼良为娼、划友为敌，把原本是底层弱势的百姓，逼成 不再遵守良俗的“暴民”和以死抗争的宿敌。只有诚心地搭建起意愿表达的平台和情绪疏导的管道，我们的社会才会在动态中取得平衡；才会在争论中取得共识；才 会在协商中消弥纷争。

　　我们期望中国人学会五种敬畏。第一要敬畏自然。不要自居为万物之灵，为了眼前的功利而损毁生态，改变气候，灭绝物种。不要为了攫取能源而违逆自然，不 惜惹来连年祸灾，天怒人怨；第二要敬畏生命。不要把剥夺罪犯生命当作法律威慑的最有效的功能，不要再让每一吨黑金都沾上矿工们的鲜血，不要再为了一饱口腹 而把一切可以入口的自然生物赶尽杀绝；第三要敬畏百姓。他们不能只被忽视，而不被供奉。千万不要忘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第四要敬畏规则。不要 以言代法，口含天宪，用人治去阉割法治；第五要敬畏公正。以贫富悬殊为代价的发展，以牺牲个性自由的发展，绝对不是真正的发展。

　　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信仰，拥有按照良知表达自己意志的权利。任何人不能强迫他人信仰或是不信仰某种理念或是教义。中国人的信仰不应当随着主政者 的更迭而变幻。我期待每个人都能自由地追寻自己心中生命的真谛，而不是被人强迫去记诵本不相信的信念。让信仰去填补我们在市俗社会里不能满足的精神需求和 心灵空虚吧，在无人可以救助和无人能够求助的艰难时刻，能够获得心灵上的慰藉和精神上的支撑。我期待每个中国人都有自己的真信仰。

　　我是一介书生，我有一个知识分子的梦想。我不希望礼崩乐坏的浊流一直浸染到象牙塔里来，这里应当是全社会的最后一块净土。我期待，校长们不再把级别当作自己治校的前提要件，大学生也不再把公务员当作求职的最高追求。如果你淡忘了对真理的渴求，耐不住学术的清贫，克制不住对功名利禄的艳羡，那么，我会告诉你，你就不要亵渎校园， 不要靠近书桌，因为你选错了路，走错了门。无知者的堕落是可以解释的，而知识界的堕落是喻示着社会的溃散。对无知者的裁判应当宽宥，对有识者的拷问就必须 加倍苛厉：我鄙视知识分子的回避真实，我鄙视知识分子的谄媚权贵，我鄙视知识分子的集体无语，我鄙视知识分子的有欲无良，我鄙视知识分子忘记了自己舍生取 义的使命，我鄙视知识分子从心底丧失了批判的力量。请重新找回对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期待吧。知识分子的尊严就是这个社会的尊严。一个社会的知识分子应当是 那个在皇帝的新衣面前说出真相的那个勇敢的孩子，应当是第一个站出来向当权者提出诤言的谏臣，应当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个放弃梦想的殉道者。虽然我还远远没有 做到这些，但这是我一介学人的梦想。

　　我有一个少年梦。人类的梦想来自于孩子的本能，如果连孩子都没有了梦想，我们这个世界就真正会归于死灭。孩子本来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可是大人们却用谎言和蛮横一直把孩子幽禁在成人的樊篱之中。孩子便不再是孩子，而成为穿着小号衣服的 成年人。成人社会应当把霸占和掩埋了多年的权利交还给孩子。孩子们的人生选择不应当被成人的强制所断送，不会因为年轻而被歧视，也不会因成年人代为行使权 利而受到剥夺。我期待，当危险袭来的时候，孩子不应当成为最为脆弱的牺牲者，教室不再成为最先倒坍的建筑，校园也不应当是最吸引暴徒肆虐的沙场。

　　我梦想我们的教育体制不再成为压榨孩子天性的机器，不再让教育在应试的目标中蜕变成为“去势教育”——去剥夺孩子最宝贵的命根子——创造性的思维、张 扬的个性和浪漫的童贞，从而让孩子们要末在“精英教育”中罹患心理疾病，要末在“淘汰教育”中成为社会的边缘人。我们的社会必须为这种教育体制下被淘汰的 数百万失学辍学的学生负责，我们的社会必须为这种教育体制所挤压出来的高分低能、心理抑郁、暴力犯罪的孩子们承担责任。质而言之，只要打破单一的教育模式 和单一的评价体制，重新审视“接班人”的教育定位，全方位地吸纳境内外的教育资源，中国教育的独木桥就会在一夜间变为宽阔的阳光道。

　　为了让孩子不再成为成年人的翻版，为了不再让孩子成为少年老成的“小大人”，为了让孩子们的眼睛里重新发出生命的闪光，我希望成年人屈尊自己，俯下身 去耐心倾听，让这个世界成为没有年龄歧视的平等世界，让青春的活力去撩动成年人心中的那潭死水，去激荡成年人那颗世故而平庸的心，让古老的中国不再沉醉于 古老，让青春的中国尽情享受青春。

　　孩子的世界应当有另外一套行为准则，他们的规则体系应当另起炉灶。我们这个拥有三亿未成年人的大国，到今天为止依然没有独立的少年司法。这是孩子们的 悲哀，更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悲哀。从法律上讲，少年世界与成人世界来比较，二者存在着本质的差异，而不是刑法中“从轻”和“减轻”这种量的区别。用成人的标 准来处置孩子的事务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暴力。在少年司法中，国家是他们的最高监护人和责任人，当孩子犯下罪错的时候就不再是罪责自负，而是要由社会与家庭 来分担责任。 “儿童利益优先”的原则，不是在保护社会利益的前提下儿童的利益优先。这不仅是一个逻辑错误，而且是站在社会本位所做出的擅断。在社会与孩子的利益发生冲 突时，社会必须优先满足孩子的利益，并且为此作出必要的牺牲和补偿。

　　当今中国少年权利保护的尴尬状况，不恰恰影射出传统文化中君臣父子的家长制依然在支配着我们的政治文化生活吗？孩子的生存状况就是这个国家民众的生存 状况。孩子不仅是一个年龄群体，不仅仅象征着生物学意义上人类种嗣的传承，孩子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生命伟力，代表着一个国家最低标准的人权状况。这让我想 起梁公启超在百年前那篇《少年中国说》中所阐发的梦想：“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 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 国无疆！”我是多么渴望，在面对当今中国人的权利状况之时，能够依然禀承梁公当年的激情与豪迈！我期待，中国人既不应当因为国家过去的落后而妄自菲薄，也 不应当为国家今日的强盛而妄自尊大，我愿意看到的是，每个人因为自己此生此世成为中国人而感到无尚的自豪。

　　我有一个中国梦。我愿与所有的人，不论是本土国人，还是域外侨民，亦或是外族人士来分享我的中国梦。马丁・路德・金博士当年的梦想在第二年便取得了巨 大的收效，美国总统约翰逊在1964年便签署了民权法案。中国所背负的沉重历史包袱，决定了在这个国度里，梦想的实现过程必定是更为艰难的，也许我们要为 此付出难以计想的代价。不可否认，有很多人为了避免这个代价，为了眼前的生计而放弃了梦想。他们难道忘记了，大自然中的所有生物中，只有人类才有能力，超 越生计，超越口腹之忧，用精神的力量来支配自己的生活——梦想是生命的内核。

　　我坚信，既然有了梦想，那个梦醒时分也就不会再遥遥无期了。

　　皮艺军  二0一0年五月五日于北京大屯奥运村寓所。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

来源:共识网作者赐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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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By GFW BLOG 功夫网 to GFW BLOG at 5/13/2010 06:01: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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