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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台湾看到这些
Thu, 20 Aug 2009 15:30:00 +0800
作者:闾丘露薇 | 评论(16) | 标签:马英九, 台湾, 民主, 媒体, 言论自由, 恐惧, 自由
在批评马政府的无能的时候,同时也需要想想这些,所折射出的,是一个怎样的台湾.
儘管有些人会批评说,正是所谓的"民主",救灾效率才会如此的低下,就好像一个明明证据確凿的贪腐家庭的审判,需要花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和时间.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民主所带来的言论自由和公民意识的提升,当民眾因为政府的错误政策和低下的效率而受苦的时候,他们是可以大声的说出来的.甚至可以当著领导人的面发出质疑.
小林村的村民看到马英九的出现,不是感激,不是感动,而是声嘶力竭的批评.他们敢於这样做,是因为他们的手里面握著选票,选出来的政府是应该为人民服务,接受人民监督的.
同样的,民眾的声音需要出口,台湾的媒体承担了这样一个角色,同时媒体也不遗余力� �批评政府和政府官员做的不好的地方,或者在有些人看来,这是在添乱,但对於民眾来说,因为媒体和舆论的高標准,严要求,让政府和官员不得不要做得更好.
当然,台湾的媒体有自己的特色,除了政党顏色之外,议题也往往毫无原则的转的很快,一切以收视率为准.比如前天还在用CNN的网路调查来证明马英九有多么不好,同一个频道,今天已经在批评外国媒体的越俎代庖.但是,如果没有具有批判精神的媒体,对於权力就是一种纵容,受害的,最终还是个人,911之后的美国媒体,就得到了这样的教训.
台湾的司法体系,在很多的台湾人心目当中还不完美,但是,能够陈水扁弊案,毕竟在台湾司法上开了一个先例.冗长的司法体系,你可以批评这是民主带来的缺乏效率的表现,但是同时也必须看到,体现程序的正確,正是司法精神的所在,因为司法不应该被道德好恶� �主导,司法讲求的是证据还有法例.
而马英九政府的迟缓,更是突出了这次水灾当中,公民社会的力量,台湾的民间组织,个人,透过网路,以及非政府组织的网路,迅速有效的担当起救灾的工作,而事实上,没有一个地方,在灾难发生之后,可以只依靠政府.去年的汶川地震,非政府组织,志愿者们,同样在救灾阶段,起到了关键有效的作用.一个有序的公民社会,公民意识以及公民组织可以弥补政府功能的不足.
所有这些,台湾再华人社会当中起著示范作用,展现著自己的优点,还有缺陷.
而丘立本先生还用台湾为例,展示了人民如何最终拥有"免于恐惧的自由"(Freedom from fear)。因为要争取到这种自由,却往往先要经过"没有恐惧的自由"的恐惧。
"在台湾风灾过后,在马英九被蓝绿媒体和国际媒体炮轰得"满头包"之际,却很少人关注到这位政治领袖,在八月十五日那天,出席一个参加者不多,媒体报道也很少的聚会。在这个追念殷海光,雷震和"自由中国"杂志的研讨会上,马英九以"中华民国总统"的身份,为国民党政权当年镇压这些自由主义者道歉,并亲自向殷海光的遗孀夏君璐表达歉意。
一九六九年,殷海光逝世时,马英九才是台大法律系二年级的学生。他没上过殷老师的课,但肯定念过他的书《没有颜色的思想》和《怎样判别是非》,了解这位台湾自由主义的先驱在五六十年代《自由中国》半月刊的巨大影响力,是国民党白色恐怖统治中的异数;他推广罗素,海耶克等人的思� ,甚至批评胡适在雷震被捕之后所说的"容忍比自由更重要"。马英九也许从他的同学钱永祥,学长王晓波,王杏庆(南方朔)等人口中晓得,殷海光生前的最后几年,不仅被禁止在台大开课,还时刻都在特务的监视中,而殷海光的学生李敖等,后来也因文字贾祸,关进了铁窗。
但这些没有"免于恐惧的自由"的恐惧,终于被前仆后继的民主运动所粉碎。今天台湾在民主化的进程中,都平反了这一切,昔日的政治犯,成为今日被尊敬和追念的人物。他们坐过的冤狱,都可以获得国家赔偿;他们所受过的侮辱,都已被洗涮。"
亚洲民主高潮时代余波散尽
Thu, 20 Aug 2009 15:08:00 +0800
8月18日下午,韩国前总统金大中病逝。消息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传遍整个世界,并在东亚地区的人们情感深处泛起了无尽的涟漪。对于我这样一个20世纪80年代末的大学生而言,金大中的离世尤其免不了唏嘘。
这已是2009年内我们告别的第二位当年的"民主斗士"了——就在本月1日凌晨,被称为"民主之母"的菲律宾前总统科拉松·阿基诺在马尼拉逝世。这似乎象征着一个时代的余波已经散尽。
金大中与阿基诺夫人是上世纪80年代东亚地区风起云涌的政治民主化浪潮中的两座灯塔,从汉城到台北,从马尼拉到雅加达,那场反对专制独裁、要求民主宪政的群众运动席卷整个东亚。作为这场运动在各自国家中的杰出领导者,金大中与阿基诺夫人有许多共同点:他们都拥有为了理想置个人生死于度外的百折不挠的精神,具备高洁的个人品德和操守,并在各自人民心目中具有无与伦比的道德感召力……而从我们中国人的眼睛看出去,他们身上分明闪烁中国民主革命先驱孙中山先生的影子。
与仓促接过丈夫的火把、行政能力有所不逮的阿基诺夫人不同,金大中不仅是一个民主斗士,还是一个优秀的、务实的政治家。这在东亚近现代历史上那些主要依靠个人号召力推动社会变革的时代风云人物中,是不多见的。金大中饱经曲折磨难终于在1997年当选韩国总统,其时正值遭遇亚洲金融危机爆发。但这棵"忍冬草"(韩国民众对金大中颠沛困苦的政治生涯及坚忍不拔的性格的一种形象比喻)拿出了与从事民主运动时一样的不屈精神,大刀阔斧地改革韩国经济积弊,甚至还与夫人一起带头捐出自家祖传的金银首饰,不久便带领整个国家走出危机。而当新世纪的第一缕曙光刚刚洒向朝鲜半岛,他又以76岁高龄勇敢地迈出通往平壤的"破冰之旅",实现了半个多世纪以来的首次南北"峰会",为民族和解、半岛和平艰难地开启了序幕……
但我个人认为,与绝大多数改革(或革命)领袖相比,金大中最值得钦佩的地方还不在这些现实的成就和功业,而在于他身上有一股博大无疆的容忍精神。正是在他的总统任期内,独裁时期的全斗焕和过渡时期的卢泰愚两位犯有严重罪行的前总统,得到了金大中的特赦。而全斗焕恰是一位曾经要置金大中于死地的独裁者,在他执政期间,金大中作为民主运动领袖被当局判处死刑,只是摄于美国压力,金大中才幸免于一死,但也付出了流亡国外两年的代价。但是,为了消弭当时韩国新旧利益阶层的分裂与仇恨,避免社会陷入冤冤相报的无限循环之中,金大中毅然作出了可能令自己(别忘了还有亲友和同志)的情感和理智都难以承受的痛苦抉择,与他昔日的死敌一笑泯恩仇。"要憎恨的不是人,而是罪恶本身",成为了他的名言。在我看来,这种甘� �同过去错误时代之间的"时间上的和解",比之与北方不同意识形态政权之间的"空间上的和解",具有更加卓著的历史意义。何为真正的民族大义?此之谓也!金大中病逝以后,风烛残年的全斗焕在他发来的唁电中对这位老对手以"故人"二字相称,这其中又包含了多少历史沧桑与人间悲喜!正是由于金大中等的努力,韩国的民主才终于成就了今日这样相对比较大的格局。反观东亚其他许多骚乱不已的地方,从泰国的机场到台湾的广场,在所谓的民主政体下,慷慨激昂的新一代政治人物鲜有如金大中或阿基诺夫人这样能够"引领"民意,带动社会迈上更高境界的。相反,他们中的庸碌无为者(如马英九辈)往往被动地被汹涌短视的民意推着随波逐流;而他们中的精明能干者(如陈水扁、他信辈)则极尽煽动挑唆之能事,制造新的社会撕裂和对立,从而将潜伏于世道人心中的邪恶力量尽情激发出来,用作实现个人政治(乃至金钱)野心的工具。他们牟取个人利益的代价是整个社会的败坏与堕落。
不管怎么说,金大中与阿基诺夫人几乎同时离世,的确标志着现代东亚的第一波民主运动的高潮已经褪去。像我这样在青年时目睹了那场浪潮并为之深深激动的人士或许会为那样一个热血时代的终结惆怅感伤,但必须看到的是,经过20多年的不断变革和建设,到了今天,太平洋东岸已经形成了一条看起来比较牢固的"民主链条",其影响力正在不可逆转地朝亚洲的内陆腹地稳步渗透。如果说,金大中与阿基诺夫人等第一代民主斗士大多是凭借着他们超乎常人的人格力量,通过疾风骤雨般的群众运动,推翻旧制度,开创过去从未有过的民主社会的话,那么,今天当这些国家和地区至少在形式上已经建立起民主制度雏形以后,第二代的领导人身上最急需的并不是金大中与阿基诺夫人的独特品质,他们应当是理性务实的制度完善者和行政管理者。在上� 刚结束的印尼大选中,低调内敛的现任总统苏西洛凭借其任内良好的经济和民生业绩赢得连任,就是这种时代风向巨大转变的真正写照。正在步入正轨的今日韩国、台湾或菲律宾,最迫切需要的已不是热情洋溢的鼓动家,而是拥有卓越执行力的干练官吏。
伟人已逝,而且未来的东亚或许真的不再需要这样的伟人。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时代,无论在已经实现民主还是正在艰苦探索民主之路的社会里,体现于金大中身上的那种甘于和勇于同过去时代和解的容忍精神和博大胸襟,永远都是社会(特别是转型期社会)的宝贵解毒剂。
写于2009年8月19日,发表于2009年8月20日《南方都市报》
汉字改革能不能"不折腾"
Thu, 20 Aug 2009 14:34:00 +0800
公元3500年某日,考古学家从古墓葬中挖出一堆光盘。这些光盘已无法读出,但印在上面的文字却引起了学者的浓厚兴趣。据考证,该种文字流行于21世纪初的中国。
紧接着,许多汉字研究专家为破译这些文字却发生了强烈争执。比如,他们对轂、毂、毂("车"上有一短横)三字是否属于同一字产生了不同解释。最后是一名研究"古代计算机"的学者借助非常原始的"谷歌"搜索技术,一举解决了这个问题。原来,"毂"是"轂"的简化字,而"毂"("车"上有一短横)又是"毂"的"整形字"。这场汉字改革载于公元2009年一份"通用规范汉字表"档案上,同批接受文字整形手术的有琴、魅、巽、亲、恿、蓐等44个汉字。
未来会否发生如此科幻� �一幕不得而知,不过这次教育部公示《通用规范汉字表》,有关专家组的做法已让人看得头晕。对汉字通用字表重新划分等级、增加字量以及恢复部分异体字和繁体字,这也就罢了。毕竟这些汉字早就存在,如今无非是给予不同的"名分",增减尚不至于造成严重误读。但这44个"整形字",虽然看上去不过是对笔画、字形动了点手脚,其实却成了另外一个字。这么做是否有必要,值得好好考虑。
有人说,反正都电脑打字,改不改都无所谓,这是典型的目光短浅。无论这些汉字是添了一横还是"捺"变成"点",其后果都是很严重的,整个社会都要为此付出巨大成本。这些字原先用得好好的,也没听说有人感觉看上去不美观、不规则。这么一改,别的不说,举凡字典、词典、教材等等出版物,都得跟着修订重印。还有那些校对、编辑� 员,或许还得全部重新培训上岗。付出这么大代价,如果只是为了"统一笔形规则",专家们的这种"技术崇拜"精神显然有些走火入魔了。
还有人居然从中看出,这是为了逐步恢复繁体字而采取的措施,并以这次增加了若干异体字和繁体字为例。这又是一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如果这是为了恢复繁体字,却采取今天增加一笔明天减一划的办法,谁都不知道最后"恢复"的汉字会是什么模样。近些年来,呼吁恢复繁体字的声音不绝于耳,这可视作对传统文化恢复信心的一种表现。但可以说,对这些汉字的整形和这些年来的繁简之争无甚关系,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做法也已经偏离了汉字改革的主要方向。
汉字改革并非自建国后开始。早在清末民初,面对西方化大潮,出于对本土文化的自卑心态,汉字改革就已提上了议程。 ��时,维新派人物谭嗣同就号召"尽改象形文字为谐声(即拼音文字)"。新文化运动期间,对文字改革持最激烈意见的钱玄同称:"废孔学,不可不先废汉文;欲驱除一般人之幼稚的、野蛮的思想,尤不可不先废汉文。"连鲁迅也喊出了"汉字不灭,中国必亡"的口号。把文字改革和国家文化命运联系在一起,主张汉字拉丁化、普及世界语,这是当时的普遍思潮。
上世纪50年代国家开始推行汉语拼音方案和汉字简化工作,就是受到了这股思潮的影响和体现。但到了70年代,以"第二次汉字简化方案(试用)"的废止为标志,这一条路走不下去了。这不仅因为"二简表"(诸如把"龄"简为"令",停"简为"仃")让许多人吃不消,还在于当时已意识到汉字拉丁化至少短期内并不可行。从这以后,汉字改革采取了更为谨慎的态度,重� 也从"简化"悄然转移到了"规范"。这次制定《通用规范汉字表》,从8月19日《中国教育报》刊登的"《通用规范汉字表》问题解答",也可以看到谈的都是"汉字规范工作",这基本上延续了新时期以来汉字改革的理念。
但是,有关专家组基于"规范"目的,对部分汉字进行"整形",却等于硬生生地造出了44个汉字。这样做不仅有违新时期文字改革的实际需要,让社会公众感到极大不便,甚至还可能给已成割裂之局的汉字现状增加混乱因素。倘若因为这些汉字看上去"不规则"就可以瞎折腾,规范汉字的工作恐怕永远没个尽头了。如此的话,所谓汉字规范工作岂不成了汉语发展的一大乱源?
不妨把主张汉字简化或拉丁化者称作"激进派",而把力主恢复繁体字者叫作"保守派"。我认为二者都是在走极端路线。基于当� �社会现实,我更倾向于采取维持现状的实用主义策略。维持现状的意思是,一方面"不折腾",即不再人为地对汉字"动手动脚",而顺应文字发展本身的规律;另一方面,协调"繁简之争",从政策上提倡"书简识繁",把争议留待历史解决。从全局着眼,汉字规范工作就应当是在保持汉字的稳定性前提下,对汉字的甄别和用法进行标准化,而不宜再对汉字字形进行整形手术。特别是在简化字已经成了大多数人的文字工具,海外也逐渐熟悉和运用的情况下,这恐怕才是最为稳妥、务实的做法。
2009年8月19日
窄门文选之《原野,和原野上的树》
Thu, 20 Aug 2009 12:06:00 +0800
作者:joshuaym | 评论(11) | 标签:终极的, 文明价值, 窄门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办?"一段野长城脚下。已经半夜。我和几个当地年青人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还在激动交谈着。
一个瘦高个子的年青人,倾诉着他的危机:父亲每天都在小煤窑里拼命挖煤。那是真正的虎口谋食:地下水灌顶、井陷、瓦斯爆炸…… 生命随时会被猛地撕去。每年,成千上万的煤矿工人就这样被永远吞没在大地深处。可父亲反而更加不要命地挖煤,常常一干十几个小时——他发誓要让儿子上完学 ……。可是,这个矿工的儿子现在才知道,他的那个学校是一个坑人的冒牌学校,发的大专文凭其实是"野鸡文凭"! …… 同学们抗议、申诉,但什么结果也没有! …… 他不能把事情告诉父亲 ……。
当然,我要尽我所能,替他想出一些眼下最现实的办法(如,虽然这文凭不正规,但用你好赖学到的一些电脑知识,赶快到哪些地方,什么什么公司,怎样怎样找工作,去找找谁,不计较薪酬先求有一碗饭吃,快点让你父亲不要下井了,叫他快去 ……;你边干边学,争取尽早以实际工作能力提高收入;你们被学校骗的事,再去找 ……)。
一口气讲完这些,我们沉默下来,俯瞰着脚下已经灯火寥落的村子。
好一会儿,我才发现他们都已经转过脸看着我,悲切的目光现在已经穿过具体的危机,变成了对整个残酷庞杂的生活世界的根本责问——对生命承受如此之重的巨大责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我一把抓住身边岩石裂缝长出的一棵树的坚硬树枝,脱口而出:"——像一棵树 ……那样 ……"
上海市中心"新天地"一家咖啡馆露天座位上,冬日下午和煦的阳光中,一位年轻小姐和我面对面坐着,喝着昂贵的咖啡(抱歉的是,自然都由她买单;而此刻,低头看着手里的这杯咖啡,我正估算着:它相当于那些小煤窑挖煤工一天的工资啊)。她容貌秀美,衣着淡雅。过往的行人,差不多都会看她几眼。她一定早已习惯了这种"注目礼",只是专注地和我聊着。
九十年代的某日,她偶尔看到马槽书店的报道,便驱车一路找来。那是傍晚,我们简单聊了一会儿后,看到那么多人找来,她便端了把椅子,坐到门外,一支接一支抽着烟,一声不响地听着这一拨那一拨的热烈讨论。按照她的要求,我没有把她介绍给任何朋友。"你们谈的,我大多似懂非懂的。可就这么听听,也很有意思。"事后她和我说。她一直坐到近夜半我关门。然后她驱车把我带到法国梧桐浓荫下的衡山路,在一家茶坊坐下再聊上一阵。从那以后,有时一两个月,有时半年,她就会这样在"马槽"出现一次,按照她的要求我从不提任何问题,只是倾听她的问题。就这样,一直到这次在"新天地"的告别。明天,她就要去法国了。
"他说话算数,为我都办好了 ……,这一去,我们就算结束了,……"我静静听着,喝着我的咖啡。"我最不愿意参加以前同学的聚会,受不了那假惺惺!七八年前,她们还在背后叫我是法国人养的'金丝鸟',现在?哼,金银铜铁锡,做什么鸟她们都愿意做;不要讲法国,只要有钱,管你从非洲来,还是从甘肃来、江北来都行。你要是去老同学聚会,那打听、那眼神,能把人吞了!我才不去呢,让她们望煞这'幸福'吧,哼 !"她狠狠冷笑一声,随即想到了什么,看了我一眼,褪去了冷笑的脸色。
我多次建议她戒除这种毒性的讥讽与自我安慰,虽然她提到的是一个恐怖的事实(就在前几天,我去一所全国重点大学举办讲座,碰到一位熟悉的同学,她告诉我:宿舍里为一位同学生日聚餐,酒后大家畅谈平生心愿,六个大学生,五个的心愿都一样:"傍"一个有钱的男人,做老婆或做情人做"外室"不论)。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好像是自言自语说道,"……也太'幸福'了吧。这几年,大部分时间他不在,我成天就是健美、遛狗、搓麻将、购物 ……。你第一次和我讲的就对,'人要是整个儿成了一块巧克力别的什么也没有,不会幸福的。'……我太理解张国荣了,好几次了,我也想那样一下子 ……,要不是你讲过我 ……"
尽我所能,讲了目前她还能接受的一连串办法,希望她到了欧洲能缓解她的忧郁悲观,…… 说着说着,我感到她仿佛没有听到这一串串建议似的,神情异常地盯着我,激烈的目光已经冲过了我那些就事论事的具体方案,终于变成了对整个诡异迷乱的存在——生活的烦躁责问,对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巨大疑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随即,她的喉咙里发出与她往常的温雅判若两人的一声恨言:"——我,怎么办?"
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像一棵树 ……那样 ……"
生命原野
长城脚下的矿工和他的儿子,同上海"新天地"里的佳丽,他们各自生活境遇的不同,犹如天差地别——虽然在同一片土地上。
人类就是这样被分割成不同的阶层、人群,似乎各不相关地过着彼此无法理解的日子。世界总是这样被撕裂成不同的生活、时空,似乎各不相关地演绎着彼此无法想象的故事——即使在这个"全球化"、"信息化"的时代。
生命,可以像一个煤矿工人顽强承受一座煤矿石山那样地沉那样地重,也可以像一个上海佳丽无法承受一串珍珠项链那样地空那样地轻。
生命、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无数的复杂、叵测、奥秘 ……
卡夫卡对当时正风靡欧洲的福尔摩斯之类凶杀破案小说不感兴趣。在《卡夫卡谈话录》中,那位年轻人问卡夫卡何故如此,他回答说,哪个人杀了另一个人,这永远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秘密。整个人生才是真正的秘密,生活世界才是真正的秘密——值得去毕生探索的最大秘密。
有人仅仅用已被"规训"化了的专业语言来探索这个秘密并宣布这是唯一的"破案"方法。我认识多年的一个哲学博士,心无旁骛地从南大到复旦,从一个学校图书馆到另一个学校图书馆"苦心破案"。在北大的几个月研修,除了图书馆,他连燕园朗润园都没走过,更不要说近傍的颐和园圆明园了,他的康德的人生之见,自然与矿工们农夫们,也与佳丽们金领们,甚至与在他教室里混学分的年轻人的现实生活是毫不相干的。有一次,朋友们对他的哲学高论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说,你的头一定被图书馆的门轧过了。好在他能承受朋友的玩笑。
正如哈姆雷特对他的好朋友霍拉旭所讲的:世界上有多少事情是你们哲学家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
想都没想到过,听都没听说过,一切从何谈起?
所以卡夫卡的探索与表述全然是寓言式的、诗性的。所以在我看来,仅就使用的方法而言,孔子老子庄子也比不屑于他们的黑格尔高明许多。
从农家出身一字不识的外婆那里,从无数农民牧人守林人那里,更从造物主原创的远方原野中,我也幸运地学到了这样一种探索的目光。
那年,我们一行 12 个同学坐在乡亲们的大马车上,驶进了黑龙江与内蒙古交界处的一个偏僻屯子"插队落户"当农民。这里的人大多连县城都没去过,突然来了一些上海的学生,屯子像是翻倒了马厩一样。全村男女老少把我们团团围住,上上下下又看又摸着我们浑身的一切,比买马买牛时的光景还要热闹。当听到我们彼此用上海话讲话时,他们笑成了一片——"世上怎么还有这号鸟语?!"我们离开家已经六天了。每个人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给万里之外的家人写信。我们在屋里一张长桌边一字排开坐下打开纸笔,立即又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脑袋挤满了我们每个脑袋的前后左右,乡亲们全都瞪大眼睛看看我们所写的每个字。不久,人群中便发出一阵惊叫声——"你们写的字怎么和咱们的一样哪?!你们讲的话和咱们的不一样嘛?!"� �为刚才听到了"鸟语"上海话后,他们一致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书写的应该是"鸟字"——"上海字"。
其实,更大的震惊发生在我们这些上海学生自己身上。我们都来自上海市中心静安区的一片旧居民区内,这里的老街小弄堂里像压缩饼干一样住着密集的市民,人们的日常生活视线长度只有一到三、四米,吃喝拉撒睡的日子其实是在半公共状态下度过的。
可是出门了,几天来,我们的视线随着北上列车不断地被拉远、拉远 ……。黄昏,汽车把我们从齐齐哈尔火车站载去县城。车一过嫩江大桥,天地就一下子在我们眼前完全展开来 …… 汽车开上一段坡地时抛锚了,我们欢呼着全跳下了车,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玫瑰红色的巨大落日正轻轻触摸着地平线,向四面八方望去,全是深深浅浅橙黄色的荒原,一望无际;嫩江像一条冰色的缎带,静静地飘向远方,在落日的余晖中,颤动着万千银丝金线 ……。终于,我们那上海陋街小弄的视线被十万倍百万倍地拉远到了极限,无尽的原野穹苍袒露在我们面前。
可这仅仅是开始。"上山下乡"经历之后,是在荒凉的东北学院读书,然后是长期从事风景区环境规划,生态环境保护等半野外工作,再然后是这些年在草野民间从事的"地下工作"……,往来穿梭在本已隔绝的不同生活时空,艺术广角 行走事工在各种各样的原野上——草原、水乡的原野、山的原野、树的原野 …… 可这仅仅是表象。生存的挣扎经历之后,是苦苦的阅读寻觅思考询问,然后是蒙恩得救领受追随,一路上,从荒凉的关东到繁华的上海,从上层机关科研所、大学到重返民间底层大地深处,"原野"的图像层层展开——世界,仿佛一片外在的原野,从乡野到城市,从"高端"到野莽,是打成一片的生命原野;生命仿佛是一片内在的原野,从达官泰斗到贩夫走卒,是千奇万异的原野生命……
深深地走进这生命的原野,远远地首先看到的是原野上的树。原野上的树
"连林人不觉,独树众乃奇。"
那时候,老家上海康定路那一带,只有稀稀拉拉的一些梧桐树,一棵一棵散开很远距离孤单地生长着,密集的居民肯定比树叶多得多。一到夏季黄昏,无数的小弄堂里便蚂蚁般涌出无数居民,个个趿着"呱嗒呱嗒"响的木拖鞋夹着蒲扇带着小竹椅小木凳有的还扛着一块长木板,一家接着一家,一群贴着一群地在马路两侧人行道上排开纳凉的阵容,而那几棵梧桐树下的空地便成了人人觊觎的黄金地盘,早早就人满为患。
好在,从这片蚁巢般的居民区往西往南走上不远的路,树木便渐渐多了起来——经过张爱玲故居所在的常德路,穿过静安寺,走上华山路,最后走进衡山路一带,密集的法国梧桐树把一条条马路搭成了一条条绿色的长廊。那里的路上几乎看不到纳凉的人,路边一幢又一幢的洋房前后都是树木成荫的花园。
所以,一有空,妈妈就会带我这样往南往西去散步,她带我从小聆听的古典音乐中,亨德尔的《绿叶青葱》是我陶醉其中的最早篇章。苍树浓荫,和那几张唱片,那十几本古典文学名著一起,成了全家困窘生活中的一块美好绿地。
人,一定是在树的环境中被创造出来的,所以生命才会那么自然而然地喜欢与树为邻。而只有生活在远方原野,树与人的本来关系才清楚起来——树是人生死相依的生命伙伴。
黑龙江到内蒙古的那大片原野上,分布着这儿一条那儿一片的不多的树林,大部分地区则散落着这儿一棵那儿两棵的大树,如同海洋中的这一座灯塔那一座航标,为当地人指点着出门的方向回家的路,所以那儿有许多叫"一棵树"、"大杨树"、"三棵树"之类的地名。和上海那些被园林工人收拾得规规矩矩的行道树不同,这些原野上的野树个个饱经风雪雷电,棵棵伤痕累累却又株株蓬勃强壮。我一直忘不了这段场景:有一次我骑着马经过离屯子几里
地外的"一棵树",那里有一棵二十多米高的大树,粗硕的树干上有几道雷击电灼留下的黑色伤痕,树冠向四周升展开去,远望如一把绿色巨伞撑开在原野上。这是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当我和马走到离大树几十米的地方时,突然,整棵树像一枚四射的礼花一样在我面前一阵接一阵绽放开来——那 ��无数各种各样的鸟儿从巨大繁密的树冠里一批又一批地轰然飞起,然后盘旋乱唱在大树上空。
原野上的每一棵树,其实就是一个或大或小繁荣茂盛的生命王国,可以滋养多少五彩缤纷的生命,带给原野多少福祉,对这种文学传奇般的生态学知识,在以后的环境专业工作中,我才有了深入的了解。但真正令人叹为观止的是,为原野如此奉献的树木自己千姿百态的生命故事:草原上的白桦林、花岗岩缝里长出的黄山松、房山十字寺里会叹息的古银杏、西双版纳长成了整整一座溪桥的榕树 …… 无论在怎样的环境中,它们永远向着天光天雨天风展开枝叶仰望天际,它们永远向着自己所在的原野深处扎根从不脱离大地,它们始终围绕本原的树心一个年轮一个年轮地扎实生长从不迷失自己。圣经中树的美好异象比比皆是,一定蕴含着上帝深邃的启迪。尤其对于生活在现代后现代城市化原野中的人,生命几乎不可逃遁地被加工异化得越来越复杂、规训、光鲜、系统,可又越来越紊乱、迷离、苍白、荒诞。这时,原野上苍翠的树木那丰富、完整、合一、直观的异象可能是分外珍贵的。
于是,八方走去、一路行来,像结识益友、寻访良师一样,我四处留心看树、听树、闻树,试着与树弟兄交谈、请益,收获良多。
人在"原野",不能"公案"凭什么?——长城脚下矿工的儿子,和"新天地"里的上海小姐,他们各自生活境遇的不同,尤如天差地别,而对他们追问的回应,或许都可以从"树"开始。
记得米开朗基罗的西斯廷教堂天顶画吗?这整个鸿篇巨制的中心,一个聚焦点,是一只轻轻伸向亚当——伸向生命的手。是这只似乎看不见的其实又真又活的手,把我一次又一次从不能自拔的灭顶之灾中拯救出来,从罪人状态中救赎出来。一路上,新的困境,仍然如潮汐一般不时铺天盖地涌来,是这只手轻轻地提醒着我,"要像一棵树 ……"(诗篇 1:3)推己及人,十几年来,和许许多多青年朋友们持续着各种各样的对话,面临着他们形形色色的逼问,渐渐地,我越来越多地尝试从"树"开始回应——你也可以——"像一棵树 ……"一天,一位研究宗教学的朋友说:"姜兄,你这种一概以树开始的回答方法很像一则禅宗公案。"
这则著名的唐代公案故事说:一位禅师问新来的僧人:"以前到过这里吗?"回答:"到过。"禅师说:"吃茶去。"他又问另一个僧人,回答是:"不曾到过。"禅师说:"吃茶去。"事后这个寺院院主问他:"为什么到过也说吃茶去,不曾到过也说吃茶去?"禅师便招呼了一声:"院主!"院主应答,禅师说:"吃茶去。"可是,以"树"所作的回应不是公案。
开创期的禅宗公案,往往蕴含着对"存在"深深的体悟。可惜,如同原儒原道的命运,在鲁迅先生所说的"吃人"与"把戏"的严酷历史演义中,它越来越被后人糟蹋成了一种逃避、把玩乃至伪饰。因此,在早年集中一些时间研读禅宗后,而今,我有时会循声远观一会儿学院里的禅学研究、抬头欣赏片刻公案中的思辨之美。但我痛感,这于生命远远不够,根本不够!
因为,那些矿工和他们的儿女们,那些农
民和他们的后代,这历史中沉默的大多数,命中注定跋涉在蒿莱没身的大地。在这险象环生、危机四伏的 "生命原野",任何自我觉悟、人际救赎,从当头棒喝到循序苦修,最终都不能使生命彻底解放。一代又一代,无数代过去了,在罪孽深重的原野上,"众生易度人难度",一种又一种"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的宏图大业最终成了蒺藜和荆棘,原野上行路愈艰、凶险愈密。"我怎么办?"面对着这"原野疾呼",那轻轻伸出的神圣救赎之手,他承诺着、兑现着"松树长出,代替荆棘;番石榴长出,代替蒺藜。"(赛 55:13)
因为,那位佳丽朋友,我认识的许多成功人士,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他们的境遇千差万别,乃至天差地别,可他们终究全是这原野上的生命。20 世纪伟大诗人艾略特曾把战后的英国繁荣的西方喻为"荒原"。其实整个世界何处不是这般"原野"。上海这样的大都市,也无非是原野上的一方钢筋混凝土丛林之地。原野上的所有生命,全都面临着原野上永远的基本事态:生杀予夺。
因为生命处在外在境遇世界和内在身心世界的交织中,活着,就是走过这内外缠绕、相糜相荡的生命原野。而心灵原野上的毒蛇盘绕、乌云四境可能更加致命,例如,后现代的全球文化对于年青一代,似带来了新的生机、新的自由和新的可能,但也从心灵质地、感觉与思维方式开始,将生命迅速地浅薄庸俗化、片断化乃至粉末化。身在如此原野,每个生命早晚都要发出"原野疾呼"。
此刻,任何单一向度的"解决"都可能转瞬即逝,任何单一层面的"解救"都会捉襟见肘。"我怎么办?"面对如此原野疾呼,"吃茶去"之类的公案玄妙而过于简约自足。"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孟子),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朝向内外原野全部生活的、笼括整个生命的整体性幡然忏悔——知道——得救。而始终茂盛在圣经中的、也屡屡出现在中华文化精粹中的树——生命树,是这种完全忏悔——知道——得救的确切异象之一。因此,观赏过"公案"后,在原野上,我们走向树——树林。
(感谢我的一位旅欧朋友允许我把一段往事改写入此。初稿于 2006 年春,修订于 2009年 5 月。)
祖母一家的六十年
Thu, 20 Aug 2009 11:54:00 +0800
作者:赵家鹏 | 评论(4) | 标签:回忆, 祖母, 六十年
经年的沉积所造成的习惯,便是老一辈人生活的河床。跟许多老人一样,祖母每晚必看《新闻联播》。这一段时间,为了给国家60年大庆造声势,《新闻联播》里多了不少关于庆典的相关报导。前天的新闻中,有一些歌舞的片段,说的是,各地群众演出的欢庆节目。报导的画面是一贯的"繁荣"式,而且一闪也就过了,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不知什么勾起了祖母的思绪,她忽然幽幽念叨起来:"来北京,也60年了……"
一句无心插柳,我却不由得好奇起来,——说来也惭愧,虽然平日里很喜欢读一些口述历史的文章,然而居然忽略了身边的家人——,便与祖母攀谈起来,询问起她的经历。祖母娓娓道来,好像那往日泛黄的旧日时光,便在此时刻的话语中,摩挲出了棱角。
事情从过世的祖父那里开始。
和热播一时的《闯关东》中所述及的历史背景一样,祖父祖上是山东四平人,好像是光绪年间,赶上灾荒,便逃荒到了关外,落脚在沈阳——当时叫奉天。世事不易,却也终于扎下了根。到了祖父的时候,革命功成,清朝没落了,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宣统皇帝还是回到了祖地,建起了傀儡般的小朝廷,号称"满洲国"。而祖父当年从沈阳铁道学院学成之后,便是在"满洲国"的沈阳三棵树电务段得到了第一份工作。后来,祖父认识了祖母。
祖母的祖家就是东北的,是旗人,好像还是正黄旗——当然,49年后户口普查,全改成了汉族。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似乎当时祖母家也算是个小地主呢——起码算是富农——,这可以从祖母上过女校看出来。大概正是因为年轻时女校生活的锻炼和那时张恨水们——如同今天的郭敬明们——小说的影响,祖母直到今天,还保持着每日看书的习惯,多是一些小说和传记,哦,还有党的文件。
反正,我还不知道那时候祖父和祖母的恋爱经过,总之,到了1945年,日本投降,撤出东北的那年,发生了两件事,改变了他们以后的人生。第一件事是,祖父和祖母终于结婚了,他们组建了家庭,开启了以后几十年风风雨雨的序幕。第二件事,在当时看似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但后来,却成为了他们生命的轨迹。那就是解放军铁道兵的建立。
上面提到过了,祖父学的是铁路,在这一行上,技术很是过硬,用如今的标准来说,该算是技术骨干了。而草创不久的铁道兵正好在大肆网罗人才,于是经人介绍,祖父便参加了革命,正是开始了作为他后半生事业的军旅生涯。
之后的历史,相信诸位也都了解了。内战蜂起,国军节节败退,共党追亡逐北。祖父跟随着铁道兵也是杀出了东北,走进了华北平原。这一年是公元1949年。
虽然不是参战部队,但是,作为工程兵,祖父还是先后参加了攻打天津以及和平解放北平的战役。1月31号北平城的守军放弃抵抗,解放军入城接防,6个多月之后,祖母带着当时才两岁大的父亲坐着军队的大卡车从东北老家来到了曾经的皇城脚下。
时光荏苒,我不知道,当时,祖母有没有数过身后卡车压出的那两道车辙到底有多长,反正如今,60年过去了,他乡竟早已成故乡了。
然而初客京华,祖母大概还是很好奇的,她一定仰见过那时还巍峨耸立的城墙和城门楼子,见识过禁城金碧的屋顶、厚重的红墙和万岁山上那棵歪着脖子的老树,一定有过兴奋、激动、惊诧,或者其他其他,我不得而知。从她的话语中,我只知道,在刚来的时候,一家人是住在景山后门腊库胡同里的四合院中的。
那院子是祖父租来的,以前住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只知道在围北平的时候,屋主乘飞机逃去了台湾,想来可能也是有一定头面的人物吧。对于当时那个四合院的记忆,祖母说,院子很大,和另外的一家人合住,屋子里面的布置陈设很是考究,地上还铺着地毯。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搬离开了这个院子。大概是在10月份的时候,祖父又在当时的三眼井胡同租了一套大概更好一点的院子,一家三口便又搬了一次家。
在三眼井胡同,一家人一直住到了57年。其间,祖父随军去了一趟朝鲜,还荣立了集体二等功;祖母又生了两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大姑和小姑;父亲上了小学,就在景山公园后的黄化门小学;还有现在远在合肥的一个姑姑,那时寄养在祖母那里……反正,至今提起那个时候,当时才刚刚记事的小姑总会讲起,过节时,院子里的邻里包好饺子,招呼大家一起吃的故事。于是,一家人的笑语中,我依稀能够瞥见,在他们童年的记忆里,那个红色时代中包裹着的海棠花瓣般的暖色。
57年之后,由于部队开始在北京的西边大规模地修建部队大院和干休所,祖父祖母一家人便离开了内城,到了当时尚处荒凉的玉泉路,住进了部队大院中按级别分给的楼房。当时所规划的那一座大院很大,设施齐全,什么篮球场、游泳池等等,不一而足,充分满足了内里住户的需求,而且由于住户都是军队的大小首长,警卫班执勤、福利待遇都高于当时社会的普遍标准,家里的生活条件和周边氛围也就变得更好了。这期间,祖母生下了她的第四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小叔。而从父亲直到小叔,祖母的四个孩子,如同王朔、叶京等人一样,作为根正苗红的大院子女,对于他们而言,大院中的故事,有着于我们外人看来所不同的意义,那是他们的少年勃发,是他们的红色青春,更是开谢在他们生命中那一朵朵斑斓的花香。
就这样,在大院高墙的掩护之下,祖母一家度过了国人皆疯——军队还好,不算太乱——的文革岁月,以及之后80年代前期的狂飙。到了1984年,我们一家又搬家了。
搬到了离玉泉路不远的金沟河干休所——一座专门供老干部疗养的干休所。较之之前的部队大院,干休所算是小的多了,但是,环境幽静,条件良好,一家人倒也是乐得愿意。
说到这里,却又不得不感叹了,好像是说好了似的,事情总是一桩连着一桩,碰到一起发生。就在搬家后不久,随着知识青年返乡的浪潮,在河北工厂插队的父亲和母亲——父亲和母亲是在插队时认识并恋爱结婚的——也回到了北京,居住到了祖母家。
于是,几年之后,我便出生了。
然而,也就在我生下来不久,身体一向健朗的祖父,却忽然去世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祖母顿时失去了精神上的依靠和慰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对于刚生下来的我,她是疼爱有加,而我的童年,可以说便是在父母和祖母的爱护中长大的。
那时,对于幼时的我来说,干休所如同一个天堂。里面的环境满足了一个好奇的孩子的所有探索欲望,故而,翻墙头、捕蜻蜓、爬煤山……弄得每天的衣服都是脏兮兮的,自己还傻呵呵的。而干休所之外的那一条道旁植满了参天大叶杨的林荫路,常常是祖母领着我走的。然而,因为祖母走路素来很快,我跟不上,便只能踢踏着落叶小跑前进,而半枯半荣的落叶便在我的眼前、泥土地间,起落翻飞,轻旋急舞——那情景,直到今天,我犹自怀念。
到现在,祖母依旧居住在干休所中,所不同的是,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独自住到了他处,祖母的几个儿女也都是各飞各巢,离开了他们年轻时代的大院,只是到了周末节口,才会回来聚聚。而祖母的旧日好友也有不少去世了,记得前些年,祖母每天上午都要邀上几位牌友开上一桌麻将呢,而现在,当时相邻,多隔殊途矣。
世易时移,老去的不仅是人,连这一座曾经孤傲的干休所,也在轻飘飘的时光中,黯淡了下来。每隔几年,虽然会统一在楼房外表漆上砖红色的新鲜油漆,然而,楼道里经年不变的邮政绿墙裙,却逐渐斑驳了下来,有时候,我恍惚地意识到,剥落下来其实不是墙皮,而是一种哽咽在心头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至于干休所之外的世界,也改变了许多。仰望过的年轮终于承受不住了岁月的碾磨,逐渐垂败了下来。那些记忆中数过的叶尖光阴,像是在一刹那间便碎灭不见了一般,而走在如今光秃秃的摩登柏油马路上,却像是走入了《野草莓》中伯格曼给我们营造过的梦魇,总让人怀疑,有那么一种东西,也许就在什么地方窥探着你,使你焦虑,使你不安,却仍旧说不清也道不明。
当然,就像是开头那句话所说的一般,不管水声中氤氲着多少的人歌人哭,那一条河流还是在那一道河床中静默流淌。祖母还是每天看书,甚至有时候还去开的党员会议,传达党的文件,也认真阅读这些文件,晚上看的电视,也是雷打不动的中央一套,先是《新闻联播》,然后是电视剧,往往看到某某领导人讲话全场鼓掌,或者是电视剧中人物高喊革命口号的时候,她也会忘情地跟着鼓掌。这种种举动,在我眼里,总不免觉得有些愚昧,然而——,你当然知道我要说什么,是的,让我也不敢相信的是,有些时候,面对着沉浸在那些革命口号中的祖母,我竟忽然自卑起来。其实,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是看见了一些澈澄的景物,在其中,分明分明。
行文至此,该是尽头了,不过——哦,对了,关于祖母一家的故事,还是遗漏了点什么。那就是,还有一只胆小馋嘴的黄狸猫,进入了这个家庭。它本来是两年前我养的,记得初养的时候,祖母还嘟囔着,养这破猫干什么。而现在,当儿女们来过,吃完饭后,她都总是要包一点剩食剩鱼,放到小猫的食盒之中,给它加餐。有一天,祖母居然跟我念叨说,这猫,前生跟咱肯定是有缘分的。
我被弄得一头雾水,后来才发现:那一天,祖母床头放着一本小说,是莫言写的——
《生死疲劳》。
书展怎么成了购书节?
Thu, 20 Aug 2009 11:49:00 +0800
作者:meteoru | 评论(0) | 标签:上海书展, 出版
时隔两年重回上海展览中心的上海书展,仿佛要以能在市中心展出的机会证明自身的份量。同样,拿"汉王"的赞助,似乎也要以做出某种姿态来展现出其不怕"围剿"的自励精神。这家以生产电子书闻名的公司在此次上海书展上展出了全球首款电纸书,其官网上更是打出"好书,只需一本"的广告,并贴出"一本胜万本"的口号。电纸书与纸质书虽同场竞技,但就规模与效果上看,还不是在同一个层面上进行较量。可是,谁又敢坚决地说,电纸书不会成为纸质书的强劲对手呢?
不过,眼下电纸书还只能积蓄能量,修炼内功。此次上海书展的火爆程度足以让纸质书暂时抛开生存上的后顾之恼。值得一提的是,在没人读书的氛围下,在要依靠领导推荐书目带动图书销售的背景下,何以如此多的人要买票逛书展?
一是打折。
经过几次价格调整,现在的图书已经不便宜了。08年因纸价飙升,图书掀起又一轮的涨价高潮。但是,正如国内其他一些商品一样,随着纸价的回落,图书定价却未见实质下浮。虽然就一本普通的书来说,二三十元的定价不算太贵,但也不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花费,尤其是对于那些质量有待商榷的图书而言,这样的价格会对不住它能提供的精神养分。
目前逛书店买全价书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尤其是在当当网之类的网络书店的发展日盛之际,非打折书不买的购书习惯悄然风行。此次上海书展俨然就成了一个特大型的图书大卖场,除了有特别活动促销新书外,就是琳琅满目的特惠图书亟待出售。POS机已架好,"收银处"的标牌也随处可见。不过,较为常见的还是打八折的优惠,有些图书则打出"买三付二"、"买三本立减8元、买五本立减15元"的折扣。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则有五折书出售,但其中鱼目混杂,连1997年版的仓库存货都拿来充数。另外,原本十多块的当期杂志被以五块的价格兜售。有便宜自然要占,这也就为书展里人头攒动提供了很好的理由。
二是名人效应。
追星追到书展,不足为奇。出版社虽然有弘扬文化、推广文明的社会责任,但毕竟也是一个经营实体,尤其是在改制的当下,追求利润不是应避而不谈的隐藏项。那么,搞点噱头,也就可登堂入室了。像刘嘉玲,虽只匆匆亮相五分钟,但至少可以拉抬《可凡倾听——心灵攻略》销售几个百分点。此次上海书展,来的名人不可谓不多,如鲁平、切丽·布莱尔、渡边淳一、易中天、钱文忠、莫言、王安忆、陈忠实、白先勇、马未都、梁文道、洪晃等,想珍藏其墨宝的可以买他们的书索要签名,不愿意掏钱的也可近距离围观他们,尝个眼鲜。
上述两项应只能算是吸引人去书展的外在动因,内在动因则是对书的期望,对好书的期望。而这也是出版业得以发展下去、书展继续办下去的支撑。出版物只有进入流通领域经销售后才能体现其价值,出版社推出满足市场需求的好书,借由书展向全民推广,并成为全民购书狂欢节,也就无不妥之处。
8月17日,在上海书展正如火如荼地举行之时,创刊于1922年的《读者文摘》的出版商读者文摘杂志社对外宣布,为进行结构重组和减轻债务负担,计划在15天内为其美国业务申请破产保护。出版业的竞争并非是和风细雨式的,生存上的压力将不得不成为出版者所要重视的问题。但是,出版好书,始终都应是出版业追求的目标,只有这样,才能克服眼前的难关。
沙漏
Thu, 20 Aug 2009 10:56:00 +0800
我的一个朋友失恋了。
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一些都井然有序,不象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的人,满地满桌子的酒瓶和烟蒂。
他说他已经这样看了三个星期的电视了,发现原来那些电视剧也挺好看。这个朋友和我一样,是个影迷,家里的电视机只用来看碟,居然忘了它本来的功能,可以用来娱乐和打发时间。
"一直把它当电影看,真是太认真了。"他说。
他告诉我,刚才我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她来了。我说你是失心疯了还是真傻了,连男人的脚步声和女人的脚步声都分不清了。他说,其实从他听到电梯门响的那一瞬间,就以为是她来了,每每如此。现在,于他而言,所有的脚步声都是一样� �,是她脚步声的幻想。
我看着这个男人,他现在如此的憔悴。当年他们的爱情故事,我是知道的。记得他告诉我他有多爱她时,那深沉中幸福的样子,仿佛一个皈依宗教的教徒。他曾经对我说,她将是他最后一个女人。我听着,不以为然。最初,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爱情是独一无二的,最终,都一样。
毕竟,誓言谁都会说,有的说完,一觉醒来,全忘记了。有的却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座右铭,直至最后的墓志铭。
"那不是誓言,"说起他当初的样子,我的这位朋友说:"如果你了解我,你会知道那不是誓言,那是事实,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有的问题都是时间的问题,那些帝王想让自己的帝国长久的持续下去,那些富翁想让自己的钱永远花不完,那些文学家想让自己的作品永世流传,那些普通人对于死亡的恐惧,不都是因为时间吗?座右铭还是 ��志铭,一个是一生,一个是永生,都只不过时间问题啊,"我说。
此刻,他默默不语,盯着电视机,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像。我仿佛看到了,时间果真是一把雕刻刀,把我们每个人都雕刻的面目全非。
然而,谁是那个拙劣的雕刻师?
我知道对于安慰人,我实在不太在行,我总觉得所有的安慰都有些隔岸观火的意味。如果是个失恋的女孩,或许还好说点,可是他是一个男人,又不喜欢喝酒,一醉方休,与他而言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就很麻烦,此时,我甚至有些后悔来看他了。
我也只好象他一样,盯着电视看。
电视里的节目主持人哈哈哈的笑着,象在看一出喜剧,似乎现在她成了一个观众,而我们则是电视里正在播放的一部滑稽的电视剧。
我无奈的摇摇头,却被电视机上方放着的一个玻璃沙漏吸引住了,它不算很大,但非常的精致。四周的架子用木头做的,很旧的样子,不知道是故意做旧的,还是原来就那样。沙漏里的沙子已经停止流动了,因为全流到下面的玻璃漏斗里了。
我前几次来的时候都没有看见过这个玻璃沙漏,可能是最近才被放到那里的� 我想。
我刚要问他这个沙漏是从哪里来的,他倒先开口了,当然不是关于沙漏的问题。
"你知道吗?人这一辈子里,会遇到很多改变自己的人,有的只是暂时把你改变,就像橡皮筋一样,在外力的作用下,它会暂时改变自己的形状,而那外力一旦消失,它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而有的人则会改变你一生,犹如要改变一根钢条的形状,除了需要外力这一因素之外,还要有火和水的反复锻造,而它的形状一旦改变,就是永远"。
那个女人就是我这位朋友的火与水,而最终,他仅仅只不过是她的一种外力。
当年,他告诉我她将是他最后一个女人时,其实我还是有些担心,想劝他不要说得那么绝对,谁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呢?谁也不能跑到时间的尽头去看看,海枯石烂时,谁执着谁的手,谁又与谁偕老。
果然。
讲述故事的方法有很多种,正叙、倒叙、插叙、多线、虚构、写实、夹议、抒情、煽情、矫情、工笔、白描、写意、渲染,伏笔、比喻、隐喻、线性、交叉等等,不管用哪种方法,它们讲述的都是同一个故事,但是最终的效果,可能完全不一样。其实这个世界上远没有那么多故事,正因为有了这么多的讲述故事的方法,才显得有那么多的故事。从这一点上讲,并不是有多少种故事,才有了多少种讲述故事的方法,而恰恰相反,有多少种讲述故事的方法,才有多少种故事。
正叙的故事通常有一种史诗般的野心;倒叙的故事由于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了回忆,而回忆又必然是感伤的,所以倒叙是抒情的,甚至是煽情的;插叙如同法庭上的证据,为一个如案件般的故事,提供佐证,尽管故事本身可能就是虚构的;多线对于平凡的故事缺乏信心,� 以它试图将简单的故事变得复杂;虚构是为了使真实看起来更真实;夹议的间离效果使听众逃出了故事的牢笼却不小心掉进了叙述者的陷阱;抒情的极致是煽情,煽情的极致则是矫情;工笔是一个迷宫,白描是迷宫里的路;写意如酒后吐真言,寥寥数语,毫无逻辑,却意犹未尽;要提防渲染,它可能是一包致幻剂;伏笔乃是一颗炸弹,它要炸毁所有的过去,让未来提前终结;比喻其实很不幸,它要牺牲一个事物去保住另一个;更不幸的还是隐喻,它同样的要牺牲掉一个事物,却未必保得住另一个;线性看似敦厚,却笑里藏刀;交叉的目的性很强,就为了最后的那一个点,"交会时的光亮"。
见招拆招,你有多少种毒药,我就有多少种解药。
他告诉我,那一天她下班后,如往常一样,她过来了。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也听到了,他知道,这或许就是他最后一次听到这声音了,之后再听到的,将都是幻觉。
她提前告诉过他,那天下班后,她会来收拾她的东西。其实,她只带走了两样东西:专业书和化妆品。一个是她的前途,一个是她的前途的资本。而留下的那些东西,他花了一个假期的时间去清理,也没清理完。
人的感情其实就是一种记忆,爱情更是。
他清理掉了她所有的东西,以为看不见那些东西,就可以忘记。实际上却像是打破了一瓶香水,记忆如气味般迅速充满整个房间。他的五官敏感起来,就像一个侦探进入到了犯罪现场,每一种气味、每一个痕迹、每一个小的物件,都能使他再现出过往的情形,如电影一般。
无形君有形,或� 就是大象无形的终极意义。
"他为什么要离开你?"
因为,据说在另一条路的尽头有幸福等着她。
其实,他知道,她是爱上了别人。
"他和你在一起不幸福吗?"
两年前,她用了四页信纸来告诉他,和他在一起,她有多幸福。两年后,她推翻了所有的证词,同样用了四页纸。
幸福就是一种感觉,两年河东,两年河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说,那天他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来说服她用了十天甚至更长的时间做出的决定,其实,他也知道,这本身就注定了要失败。
说到时间,我想我该走了,朋友。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你,没打算在这儿呆多长时间,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需要有人在你身边安慰你,可我真的要走了,朋友,我还要回去写我的关于故事叙述方法的论文。你继续看你的电视,时间就在电视里。
你知道电视和电影最大的区别吗?就是时间啊,电视有的是时间,虽然它每隔半个小时就会在右上角出现时间显示,提醒你时间过得有多慢或多快。当然这快慢取决于你的心情,现在想必你一定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就如同这几年你和她在一起,仿佛只是朝夕一样。但是电视却从不缺少时间,以前看电视看到深夜,还会看到个大圆圈,象压扁的地球仪一样,上面写着"再见"两个字,现在已经看不到了。所以,你可千万别把电视当电影看啊,那样会累死你的,要不大家看电视的时候都没那么认� ,打电话、看报纸、翻杂志、聊天、发短信,甚至还可以戴上耳机听音乐,你也可以这样啊。这一点电影就没法比,两个小时就是两个小时啊,演员表一完,就是END。
对了,关于时间,"你这个沙漏是哪里来的?"我指了指电视机上的那个已经停止流动的沙漏,这时我才发现,那电视机上一整排的都是时间。除了一个沙漏,还有一个台历,一个定时器。一个小闹钟。台历上有个日子由于被涂上了严严实实的红色,显得非常刺眼,却只能看见下面阴历的地方写着"立秋"两个字。
或许是他们分手的日子?或许……
"哦,那个沙漏……我也忘记了,她的?还是我的?还是我们的?"
"噢,那你知道沙漏里的沙子流完了之后,人们会怎样吗"?
"把它倒过来,继续流啊"。
我真的该走了,朋友。虽然台历上"立秋"两个� �还在我脑海里转悠,然而,我想我真的该走了。
我匆匆的从他那儿离开,心里有些内疚,就像在战场上丢下一个受伤的战友独自逃跑了似的。另外我是有点担心,万一他又问我,那倒过来的沙漏里的沙子流完了之后,又该怎么办呢?其实就是再倒过来啊,以前的人就是这样的啊,还能怎么办?所以,后来人们发明了机械手表,上一次弦可以走好几天,后来又发明了电子手表,一小块电池可以走好几年,听说后来还发明了一种万年手表,以太阳能为电池,只要太阳在,它就一直跑,所谓万年,就是无限。可是,这样的手表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太阳的另一个象征而已。人真是天才啊,从沙漏到电子表到万年表,人们一直在研究把时间保存得更长久的方法,到最后,终于可以保存到无限的时候,却发现它已经没有了意义。
实际上,时间的意义正在于它的有限。如果现在我们还是以沙漏� 计时,世界肯定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在所有的叙述故事的方法里,比喻是很可悲的,它为了保住一个事物,必须要牺牲掉另一个;比比喻还可悲的是隐喻,它不仅牺牲掉了一个事物,不仅未必保得住另一个,还要让牺牲掉的那一个不觉得自己是被牺牲掉的。
说起来,似乎有些可耻。
[后记]:
计划用若干年的时间写一部小说《二十四节气》,小说共由二十四篇短篇小说组成,每一篇以一个节气为题。至于这二十四篇之间有无联系,暂时未定,或许根本就写不完,于我而言,一向都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心血来潮,随遇而安,不刻意为之。
此为第一篇《沙漏》。
第二篇《若水》,正在筹划。
英国新书介绍#10 A Certain… Je Ne Sais Quoi
Thu, 20 Aug 2009 07:17:00 +0800
作者:newlight | 评论(0) | 标签:英国, 新书, 法国
A Certain … Je Ne Sais Quoi: The Ideal Guide to Sounding, Acting and Shrugging Like the French
作者 Charles Timoney
出版社 Penguin (平装本2009年8月6日出版)
ISBN 978-0141041674
Je ne sais quoi 直译成英文就是 I know not what,用来描述某种无法言语的特质,比如说某人身上有种特别的、说不清楚的东西,让你喜欢/讨厌。我在网上找到的例句是 "She has a certain je ne sais quoi about her"。
之所以要引英文例句,是因为这是一本由一位英国人所写的,有关法国人和法国社会的书。英国人其实颇为喜欢法国,但又总觉得法国人古怪难以理解(法国人对英国人也是彼此彼此)。作者 Charles Timoney 20年前因为被裁、于是和他的法国太太移居法国,原来是准备呆一年看看情况,结果20年后依然生活在那里。他的前作 Pardon My French 和这本 A Certain … Je Ne Sais Quoi 都是为了向英国人解释法国和法国人的种种生活细节,免得读者重蹈覆辙。
正因为是外国人,作者对种种疑团解释得非常到位,从法国的各种风俗习惯、从正式场合到家庭礼仪都有涉及。对于中国人来说,看这本书几乎是"买一送一 ":在了解法国的同时,也在了解英国。比如有一章介绍法国人对"生活"的理解:作者说法国人每天起来,第一件事是打开遮阳木窗(shutters),穿着睡衣在窗口展示自己的初醒模样,是一种生活态度。读到这里,你自然可以想像一下英国人的迥然不同的生活习惯。
作者的文笔风趣幽默,带着英国人的自嘲。这本书的装帧也很特别,不仅书角切圆,而且大小厚度合适放在口袋中,是可以随时掏出来读一读的轻松读物。
原文链接:http://taohuawu.net/2009/08/18/uk-new-book-10-a-certain-je-ne-sais-quo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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